他举手掸了掸衣袍来掩饰自己的情绪,转而轻咳一声后说道:“外朝尚有一些事情需待处理,皇后且先休息罢!”
说完这话后他便举步行出,缓步行走在这夜幕笼罩的宫苑间,他的心内却是百感交集,只觉得那黑洞洞的夜色下似有众多怀有歹意的目光凝望着他,这感觉让他如芒在背,心情也变得忐忑不安。
外朝自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陈昌处理,他只是不愿在至亲之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他在宫中漫无目的的行走一会儿,然后来到中斋寝殿,着员将尚书右仆射徐陵召入宫中来见。
过了一会儿,徐陵疾行入殿作拜道:“主上夜中召见,未知何事相授?”
陈昌先是叹息一声,旋即便又说道:“国事如此,运势修短已经难为卜问。此番唐皇欲迁我北往,未必还会容我长留人间……”
“主上言重了,主上乃我江东国主,人望所聚,唐皇治事向以宽大,即便、即便……若当真有逼害之意,将致江东人情于何?”徐陵听到这话后,便连忙垂首颤声作答道。
“人望所聚,虚言而已,嗣位以来、无益家国,江东人情又于我何加?仆射良言慰我,但有的事情确也应当要作更坏打算。”
陈昌自嘲的笑了笑,旋即便又说道:“今召仆射至此,确有一事相授。陈氏享国,世祚虽短,但却仍是祭告天地的江东主人,某虽无德,亦嗣于礼法。今我皇室诞下麟儿,是我门下嫡长,理应为嗣,需速定储位。仆射此夜便为我拟定诏书,来日朝会群臣、册立太子。”
他担心自己一旦离开建康或许就会遭到更残暴的迫害,甚至悄无声息的便被唐人给做掉,所以在眼下事情尚可自主的时候先将儿子册立为名正言顺的南陈太子。
如此一来就算自己遭到加害,他的儿子也会顺理成章成为新的傀儡之主,而后在江东被唐国彻底兼并之后,能以邦主待遇入朝为宾。因其少不更事,加上身上还流淌着陇西李氏的血液,如此就算没有了自己的保护,也能得享富贵安宁。
于是在第二天,南陈朝廷便又在台城中举行了一场册封太子的典礼,而这也是南陈君臣们最后一次在建康宫中举行典礼。
随着这一场礼事结束,陈昌的大舅哥李真便也来到了建康宫,他将亲自负责将妹婿一家包括一些南陈重臣在近日内陆续迁往江北的秦郡安置。
南陈皇后李氏早在出嫁陈昌的时候,其叔父李泰便为其向当时西魏朝廷请封为秦郡公主,并将秦郡作为其食邑返还给南陈,故而秦郡城中还建有秦郡公主府,如今陈昌一家搬往秦郡,正好可以住在这座公主府中,虽然远没有建康宫宏大气派,但也舒适宜居。
无论陈昌心内猜测来日大唐将会如何虐待他,从大唐朝廷的角度而言,只要他能够安居在此,就能够避免遭受江东各种人事变故的纷扰。这对于本就能力驾驭纷繁的世事变迁的陈昌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南陈朝廷迁移到江北秦郡,在建康城中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波澜与影响,甚至许多百姓都觉得城中秩序改善许多。
原本建康城中多有纷乱,像在南梁时期在大桁以南的长干里等地便多有盗匪横行,这一情况一直到了南陈都没有太大的改善。许多所谓的盗匪本身就是权贵家奴与城防悍卒,给建康城的治安造成了极大的扰乱与破坏。
而今权景宣率领唐军入驻建康城后,对于民生秩序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一些不安定的因素则就统统加以扫除。一些过往难以根除的顽疾,随着秦淮河水变红几日,便也都遭到了有效的肃清。
大量的唐军甲兵出现在建康城街头巷尾固然是让人颇感不安,不过眼下大唐与南陈朝廷并没有处于剑拔弩张的敌对状态,唐军入城当然也并不意味着战争。而且这些唐军将士们军纪严明,对于市井坊居少有骚扰,建康城中的民众很快便也有所适应,没有生出什么群体性的激烈抵触。
由此也可见在整个国家行政管理层面,南陈朝廷都是非常不称职的,不只是对外有失掌控,对内也欠缺管理。如果不是在一个特殊的时期,这样的一个政权早就自我崩溃瓦解掉了。
陈昌一众人被逼迁离建康固然是有些落魄,但是跟狼狈南逃的陈蒨一行相比,则又体面得多。
陈蒨在会稽抛弃侯安都,并且釜底抽薪的将许多山阴世族豪强们都给笼络到自己的身边来统率南逃。
但这样的一个团体终归是不怎么牢靠的,大家一时忧惧变数而收拾家当、一起踏上逃亡的路程,然而本身并没有一个周全缜密的计划,只是一种出于应激性的反应,而且陈蒨在他们当中虽然具有一定的号召力,但却欠缺绝对的权威和统治力,随着出逃一段距离之后,队伍人心就变得纷乱起来。
有的人觉得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目标太过显眼,反而不利于摆脱唐军的追踪,所以选择悄悄的脱离队伍,带领家人们转向左近泽野之中躲匿起来,准备等到战乱平息之后再重新入世。
有的人则因为路途太过崎岖艰难而叫苦不迭,由于眼下未入汛期,舟船运力尚难使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