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黎明的时候,前往宗庙祭告北魏先王们的宇文泰一行便又返回了皇城。
此时废帝元钦夫妻俩已经被请出了皇宫,送往雍州州府安置,并以重兵把守。这场废立当中最重要的废帝一个环节便算是完成了,看起来似乎是轻轻松松的波澜不惊,但想要让群众们达成这一共识却是非常困难。
自从去年发生了元烈意图谋害宇文泰的事情之后,宇文泰便对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皇帝彻底失望了,已经完全没有耐心在虚与委蛇下去。
尤其如今整个西魏国运都处于一个显着的上升期,对外开拓屡屡有所斩获。随着局势的发展,皇帝本身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已经到了必须要做出一个割舍和了结的时刻。
对于如何与群众进行沟通,宇文泰还算是比较有经验的。毕竟在当年孝武帝初入关中后极短的时间内,他便非常有效率的说服了各方群众,从而完成了就连高欢都没敢做的弑君之事。
如今的他威望权势更胜往年,做起类似的事情来自然更加的从容有度。
唯一稍有阻滞的地方,就在于元钦这个皇帝的法礼性除了来源于先帝元宝炬之外,也在于宇文泰往年对这个婿子的栽培与抬举,每有军国要务他往往都会携当时还是太子的元钦一同出席,使得元钦不只是一个生长在深宫内的政治符号。如今要将之废弃,不免会让宇文泰陷入一种自己树靶自己打的窘迫之中。
但人既然做出了怎样的选择,就应该承担怎样的后果。过去这段时间里,宇文泰也是放下了自己的面子,同时局诸众进行了充分的沟通,对亲信们列举皇帝任性举动给时局带来的伤害,对不属于中外府内的其他时流则许以各种美好的愿景。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各种妥协和许诺也是在所难免的。尤其是对于一些并不属于中外府核心成员、但又对时局发展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人而言,废帝并不是他们迫切需要的事情,当然也就需要一定的利益作为交换,才能促使他们也加入进来。
皇城大丞相府中,时任大丞相的广陵王元欣虽然因病缺席,但其他立朝大臣们却都聚集于此,尤其是如今国中地位最高的众位柱国更是一个不落的列席堂中。
眼下距离早朝还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等到早朝开始时,便是扶立新君登基的时刻。眼下的西魏朝廷,暂时便处于一种没有君主在位的状态,而执掌中外府的太师宇文泰,便是这个国家眼下的最高领导人。
其他随队官员们都在丞相府堂前列队等待,几位柱国和诸元氏宗王们则坐在堂中小口浅啜着侍者奉上的温热酪浆饮品。
虽然废帝已经是他们达成的共识,但也要表现出足够的悲伤才算得体,所以刚才他们在宗庙中很是干嚎痛哭了一会儿,这会儿便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往齐王府引护齐王入宫的队伍出发没有”
趁着堂内群众休息之际,宇文泰召来心腹李植小心发问道,见其点头之后便又小声叮嘱了一些该当注意的事项,然后才又坐在席中,略作闭目养神,并在脑海中将后续一系列的流程详细梳理一番,确保没有什么疏漏。
此时的齐王府中同样也是灯火通明,许多王府奴婢们因知齐王将要登基为帝,成为这个国家的至尊,脸上也都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但是作为今日主角的齐王元廓却并非如此,脸上虽然不能说是愁云惨淡,但那隐隐皱起的眉头与紧张的有些发白的嘴唇也与兴奋喜悦全无关系。
从昨天入夜时分,齐王便换上了一身簇新且庄重的章服、并被安排端坐在了邸内正堂之中,期间完全没有离开过。与其说是即将履极的帝王,更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偶。
堂中还有数名中外府亲信侍坐席中,禁止任何闲杂人等入堂滋扰齐王。有什么人事出入,也都需要李泰这个负责宿卫此间的大将亲自带领。因此李泰这一晚上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完全没有时间闲下来。
齐王闷坐在堂中,眼望着堂外不断晃动走过的人影,看似热闹喜庆的氛围,但他却迟迟融入不进去,身周这丈余方圆的空间仿佛被封禁一般,就连呼吸都让他倍感压抑沉闷。
相对于从小便被立为储君并且矢志要中兴社稷的兄长元钦,齐王并没有那么强的使命感和荣辱感。他更多的继承了父亲性格中仁懦的一面,并不喜欢争斗,只是希望能够平安度日。而且随着他年龄渐长,对于国家情势了解越多,这种性格便越发的彰显。
枯坐堂中,齐王的思绪也变得迟钝缓慢起来,大多数时间都在无聊发呆,偶有思考自己的处境、家国的前景,但凭其阅历智慧也都想不出什么头绪,只是满腔身不由己的无奈和悲观。
只有当李泰行入堂中的时候,齐王的眼神才偶尔变得鲜活起来,视线一直追在他的身上。
其实他也不甚清楚这位太原公在国中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只是知道其人出身名门、功高名重,除此之外更多的认识便是来自父兄偶尔有涉其人的言谈,他们感叹如果李伯山能为皇室所用,或许能将国中情势有所扭转,旋即又叹息其人久处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