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色的板子上,看着字也不多。
但那寥寥几个字,偏偏又有一种既如远处的险峻高山,又如江水中湍急漩涡的叫人敬畏的感觉。这点感觉,搅得大家不是很安生。
于是,这日,在捡煤休息的途中,他们便开始对着金幼孜吹嘘了
“如今大家也是虎落平阳了。”
“是啊,是啊,想当初,大家在海上纵横的时候,那朱皇帝,还没有坐稳他的龙椅呢。”
“那时候,咱们一艘大船,安着十门的大炮,任是那日本,高丽,南洋,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那时候,咱们手里头还倒着苏木,那苏木,你这书生,知道吗可是个很贵重的东西”
“苏木。”金幼孜,“灌木,其心可入药。”
水匪们“”
可恶,难道读书人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那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水匪们不说话了,金幼孜却好奇了。
“嗨,你知道兰山和秀山吗”
“他哪里知道,怕是舟山都不晓得在哪里吧。”
“呀,叶演三兰山的、陈元帅长途岛的、王元帅秀山的那时可威风了。”
“是哇,他们好多人,好多船去打明州宁波哩。可惜朱皇帝的船大的很,大家海上没打过。陈魁五首领陈魁四的亲戚被抓了,林宝一那厮杀了陈魁八,逃去了高丽。”
“哈哈哈,听傻了吧,要知道啊,朱皇帝可是辗转求那高丽才抓到林宝一呢。”
“他哪里知道这东西,高丽都不晓得吧。”
“不对不对,朱皇帝应当不至于求高丽,铁定是强令。”
“差不多嘞,反正跑海的不得他命令不能随意下海,高丽不顶用,也要被朱皇帝管的。”
“高丽哪行倭人才勇猛。”
“是极,他们船多,稻米割得也利索,我们一指”
金幼孜安静听他们讨论了半天,突然开口“你们说的可是洪武元年五月,昌国州兰秀山盗,得了方国珍的船只,入象山县劫掠作乱一事”
叽叽喳喳的议论戛然而止。
“咋回事你这娃娃那时候当没生吧咋这也听过”
金幼孜反问道“我听闻,圣上于海巡边是为了捉拿倭寇,倭寇当是日本那番邦之人才对,你们怎么和倭寇有联系”
“哪里联系休得胡说”
“是啊是啊,跑商时聊天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倭寇,你这书生可真会欲加什么来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对对对”
金幼孜肯定道“所以你们是当时作乱平定后,从岛上被内迁到路上的岛民,本该都是军户,如今你们逃了,聚在这里为贼。”
“哇你说的好难听,我们哪里逃了,我们祖祖辈辈都是河南人,都是水上消息打听得来的,才不是军户。”
对此,金幼孜“::::::”
水匪们下结论“总之啦,都怪那朱皇帝不行,害了地里的收成,咱们一年干到头,吃不饱了,大家都觉得不行,于是合计一下,索性凑钱买了艘船,跑了。如今就到这里了。”
“这也不是个长远之计啊”金幼孜说。
“哼,在田里卖着苦力,一年下来,吃也吃不饱,莫非就是个长远之计”
水匪们嗤之以鼻。
“大家在这里,好歹也能没事劫劫过路商船,劫富济贫”
“你们”金幼孜小心翼翼,“没杀人吧”
“咱们只为求财,不为杀人。”水匪们说得透彻,“若是出了人命案子,事情在那衙门那边,就不同了。少不得要发大军来剿咱们。”
金幼孜松了一口气。
大家说了这么一会话,水匪们自觉和金幼孜关系已经拉近。
便好奇问金幼孜
“那书生,你日日没事在这黑板上写些什么”
“黑板”金幼孜先是一愣。
接着低头看看自己怀中的黑色木板,觉得这“黑板”二字,虽然简单,倒是恰如其分。
于是,他默认了这个称呼,回道
“也没什么,就是写写今天天气。”
“天气有什么好写的”水匪们大惑不解。
“也写写今日干了些什么。”
“哪天不是干这点捡碳的活计”水匪们更是满心迷糊。
金幼孜与水匪们大眼瞪小眼。
水匪们“你们书生,天天就干这样的事情”
金幼孜“自然不是”
而是到了这里,只能干这样的事情。
这时候,金幼孜望着那一张张瞪眼看向他的面孔,突然意识到,也许是时候为自己的生存条件,做一些努力了。
他试探性的说
“做点别的也可以要我教你们认字吗”
那一张张面孔,还是瞪着他。
且眼睛瞪得更大了。
金幼孜退缩了一点点“如果不用的话,我们可以继续捡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