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沿适时停顿,给她反应的时间,然后继续说“你想走,姓程的和你妈妈一定不会同意,尤其姓程的,他”
“不是姓程的。”温芸打断“没关系,你可以直接说他的名字,不烫嘴。”
赵东沿笑,一笑扯痛伤口,龇牙咧嘴的模样又把温芸逗笑。
好了,两个人一起笑。
赵东沿看到她越来越多、越来越容易展露的笑颜,骨裂的手都仿佛痊愈了。双向的回馈,也能给他注入一剂强心针,让起草许久的文本,再减免一分忐忑,多两分勇气。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们,没有任何阻挠的理由,可以让你,光明正大地离开这个家,开始新的生活。”
光是如此直接、简白的描述,已经让温芸心跳剧烈。
她望着赵东沿的眼睛,问“是什么”
而赵东沿掷地有声的四字答案,像飓风横扫入境,填平万丈深渊。
听后过于震惊而导致的嗡嗡耳鸣还未消停,一道严肃的声音从急诊室门口响起
“请问是赵东沿吗我们是北三局民警,接受害人报警,现依法调查,请你予以配合。”
程宅围墙外,红颜枫修剪成型,这树是改良后的品种,寒冬中依旧透红如焰。憋了一路的冬雨终于落下来。细细毛毛如寒纱,覆盖在白色羽绒服上,无知无觉中加负重量,让温芸每走一步都觉得异常疲惫。
乍一见到温芸,家里阿姨很是高兴,说煮了她最爱的糖水。
程岭墨早知道她会来,连糖水都凉到正好入口的温度。
书房的门敞开,灯影做旧,程岭墨的银边眼镜细长泛光,暗红色的马甲衬衫是丝绒材质,天之骄子,连静坐时都自带柔光一般。
温芸曾沉浸在这些虚幻的,不切实际的光芒里很久。
“回来了”程岭墨低头签阅文件,慢条斯理地说“晚上降温,给你换了厚被褥。”
温芸单刀直入,“你为什么报警”
程岭墨终于抬起头,皱眉不满当下,“你现在连进我的书房都不愿意了吗”
温芸重复“你为什么报警”
“我被人打伤,你问我为什么。”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温芸道“你是蓄意报复。”
程岭墨不甘不认,轻呵,“他算什么东西。”
温芸的心被狠狠拧紧,尖锐的痛楚瞬间满布全身。同时再一次认知,程岭墨的阴鸷面如此卑劣。
“你爱我吗”温芸忽然问。
程岭墨说“当然。”
温芸低头笑起来。
很好,她现在又确认一点。
程岭墨不仅阴鸷,还欺骗成瘾。
温芸吸了吸发紧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你不是爱我,你是纯粹的,不喜欢被人抢走东西的感觉。你想证明,你的所有物,哪怕你不需要,任由它溃烂毁灭,也不愿意松开手。”
程岭墨脸色异常难看。
被气的,或者是被戳中了要害。
他提声严肃,呵斥制止“温芸,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温芸反问“程岭墨,你知道自己做的什么事吗”
凉意似会传染,从她的眼,到他的心。
只不过一个是彻底释然,另一个是无尽恐慌。
“先招惹我,让我喜欢上你。你在菩萨面前发誓,说要给我一个好结果。”温芸说“你骗了菩萨,真正该下地狱的人是你才对。”
程岭墨抬手猛地一挥,半沓文件纸页如飞羽乱坠。他起身动作太大,撞倒木椅,双手掌心紧压桌面,“为了一个外人,这样诅咒我”
温芸义正言辞地纠正“他救过我的命。”
剑拔弩张的短暂安静,自带锋利。
程岭墨怎么也想不到,时至今日,温芸竟然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被剥夺、被占有、被抽走、被疏离的流失感如此强烈,每一秒的对望,哪怕无声,都是温芸在抗议,挥舞着她藏匿多年的爪牙。
她也有这一面。
燃燃斗志,熊熊火焰。
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程岭墨理智所剩无几,“好,你放心。”
温芸看着他。
“他赵东沿在里面一定多待几天。”
温芸不意外,反倒很冷静,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数小时前,在医院急诊,赵东沿的那番话又翻江倒海地在脑海浮现。浮夸、异想天开、绝无可能在此刻似乎也变得有可能。
这一天里,人生的某个转弯来得猝不及防。
不合理的事,在当下之境里,也变得合乎情义。
温芸驱车一个半小时,重新回到派出所。
赵东沿倒也无所谓自己狼狈落魄的一面让她看到,靠着墙,隔着铁栏,脸上的伤像迷彩,冲她笑得轻松自在。
温芸勾了勾手。
赵东沿扶了把腰,向她走来,调侃道“我以为你抛下我不管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