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米德抬头看着他。
“你要是一心想着,我战斗是为了证明我勇敢,那恰恰走上了相反的道路。只有当你忘掉这个词时,你才能真正证明它的存在。”
“还有。”卡修又笑了一下,“提起来似乎有点卑鄙,但你要把你所做出的牺牲,捧到民众的面前给他们看。”
“什么意思”维拉米德愣住了,不是很明白骑士在说什么。
“这道伤口。”卡修下意识地抚摸腹部的疤痕,即使伤势痊愈,那里还是留下了狰狞的痕迹,“确实是为了迷惑那只魔物。”
“可我所需要的不仅仅是那些。”他继续道,“独自一人拥有足够的武力,或许真的可以镇压魔物入侵,但那不是正确的方法。一味的保护是没有终点的,你需要让自己保护的对象,也拥有求生和生存的能力。”
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精灵面前展开了,与此同时,他似乎意识到,卡修不为人知的那一面,也在向他慢慢地展露。
仿佛你在雨天的树叶尖上发现一只蝴蝶,它飞到了你的手上,你抚摸它的触角,它会停留,会踱步,会颤翅。
可等到它真正接受了你,才会把瑰丽的羽翼,连同上面奇妙的花纹,送给你看。
“你好像会为了受伤而感到耻辱。”卡修道,“那是不对的。你为了族群而受到伤害,为了保护族人而斗争,这都是你可贵的地方。鲜血与牺牲,向来激发生命的激情。带头站出来,把自己的努力和牺牲给大家看,才能引领某些方向。”
“所以您”
“所以我让那场面很血腥。”近卫骑士说着与他纯然光明的形象不太相符的话,“效果很好。”
他又接着道“大家都被感动了,学会了抗争。”
维拉米德也笑了,他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这么开怀地笑过。
他眯起眼睛,勾起嘴角,发出哈哈哈的声音,傻乐得像是刚被生下来。
仿佛他刚被女王从母树掉下来的果实中剖出来,然后擦干净清香的树汁粘液,裹进棉布里一样。
那真是最无忧无虑的一段岁月,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最后之子,也不知道自己有天生的使命,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灵,为来到这个世界而喜悦。
令维拉米德惊讶的是,他并不觉得意外。
“我还以为您”
“以为我是童话故事里那种像
是圣人的骑士吗”卡修轻松地说,“我可能比较接近,但我绝对不是,维拉,现实可不是童话。”
“是的。”维拉米德说,“我们不生活在童话里。”
“因此我也获得了代价。”卡修话题一转,“不过我并不后悔。”
“代价什么代价”维拉米德又紧张起来了,“您的身体果然还是没有”
“不,不是那个。”卡修否认道,“因为当时的场面太过难看,我又做得不太好,所以我被”
他停住了。
老实说,卡修不想把这个隐秘的内心矛盾随便说出去。
这是私密的,个人的,尴尬的问题。
某种意义上是个体赖以生存的“根基”,正如自卑的人不会告诉别人他自卑,高傲的人不会向全天下宣布自己的高傲如果真有人那么做了,那他并不是真的高傲,只是犯蠢而已。
可是想到维拉米德的犹豫和迷茫,想到精灵对自己的推心置腹和坦诚,卡修还是决定破例。
真诚应该换来真诚才对。
“我被我被大家讨厌了。”卡修低声道,“这也是难免的事。”
“您被讨厌了被谁”
在卡修意料之中,他的徒弟非常愤慨。
近卫骑士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免除不了人的劣根性,他当然认为自己被讨厌并不是洛拉城居民们的错,但看到有人,不,有精灵对此表示关心和在意时,心底还是一阵温暖,像冬天喝到了热牛奶般舒适。
“所有人。”卡修摸摸维拉米德的头,“有时我庆幸你是外来者,否则你估计不会来找我帮忙了。我为我们有如今的关系感到开心。”
这次他倒该意外了。
维拉米德的愤怒突然消失,不再是冬天的舒心热牛奶,而是屋子里升起火炉后,窗户上化掉的冰雪结霜。
“所有人都讨厌您。”精灵小心翼翼地问,“您是这么想的吗”
他甚至顾不上为卡修摸了自己的头而高兴了。
“嗯。”卡修肯定地点点头,“听起来有点悲哀,是吗”
“啊。”维拉米德失语了,“我不知道,呃,您的意思是,我不是,母树啊,我想说”
“没关系。”卡修道,“我会慢慢克服这个的。”
“怎么克服”
“我会习惯。”卡修非常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