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了她什么
谢蕴回想起方才的一幕,不自觉地偏过了头去。不过是一时的私心,没想到竟被重复了一遍,让人听了个正着。
留给阿妩的,唯有一片寂静,和刀削斧刻、利落分明的半边侧颜。
阿妩正专心等待地回答。岂料,在她的注视之下,谢蕴面上依旧八风不动,耳根处却渐渐泛起了细粉色。
这算是,不打自招么
“噗。”
她轻掩朱唇,忍不住会心一笑。
谁能想到,一向清冷矜贵的世子,也有含羞不语的时刻呢即使说出去,旁人大抵也不会相信的。
这世间有幸目睹的,也只有她了。
思及于此,一股隐秘的蜜意,在阿妩的心窍之间潜滋暗长。
谢蕴听见那声轻促的笑,自知失态暴露于阿妩面前。他心尖一烫,修长的指尖已缠上了女子的发尾。
“阿妩在笑什么是嘲笑谢某贪心甚多,不自量力么”
谢蕴假意叹息道。
“世子你”
阿妩含笑的明眸顿时生出嗔意,望向了倒打一耙之人。她不相信,谢蕴看不出自己笑的是他害羞了。
他却偏要将话头将别处引。
一旁的洛书别开了眼:世子和唐姑娘之间,一日比一日地亲昵,愈发让人融不进去了。
他默默提醒着:“爷,唐姑娘,画舫已然被收拾好了。”
两人闻言,才把目光移到了湖畔。果然,方才纠缠的公子哥们已经不见了踪影。那位被纠缠的歌女亦是如此。
“世子,我们现在上船么”
阿妩眼底生出几分迫不及待。
“嗯。”
两人相携上了画舫。
画舫内里空旷极了,甚至分出两间来。一间舷窗大开,用以欣赏湖光,而另一间则置了宽阔的床榻,供人休息。
赏光的舱中立着一位船娘。她面目清秀,肌肤晒得微黑。见了他们二人之后,低头诺诺行了一礼。
阿妩想了想,回以一个微笑。
那船娘见状忙道:“两位贵人安好。奴家只在前面掌船,绝不会随意打扰贵人的。”
“多谢了。”谢蕴道。
船娘似是有些受宠若惊,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应。片刻之后,才小声道:“方才,多谢贵人高抬贵手,从手中救下我姐妹。”
姐妹
方才那位歌女
阿妩好奇地望了过来,却见船娘飞快转身离开,将大门严实地关上。刹那间,偌大的画舫中静悄悄的,唯余二人的身影。
阿妩:“”
她沉默地坐下,拨弄起桌上的酒壶与茶杯。
也不知,歌女方才同她说了什么,让她这般避如蛇蝎。
谢蕴却似是明白了什么,唇角不动声色地一勾。他揽过阿妩纤瘦的肩,指了指窗外道:“不是想看金明湖么”
阿妩的目光,很快朝着湖光而去。
恰有阵阵清凉的湖风吹开窗舷,入目便是一片清波千顷。而天边之处,更有碧色莲叶接天,与水色连成一线。
“哇。”
阿妩不由低低赞叹一声:“怪道那些文人,皆爱游金明湖。”
画舫缓缓驶向湖心,水波荡得人也微微晃悠了起来。阿妩坐稳了身子后,余光飘向了谢蕴,却发现他正在往怀中放些什么。
“那是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谢蕴一顿,旋即将怀中之物拿了出来:“方才的丹书铁券罢了。”
阿妩闻言,不由微讶:“丹书铁券,竟是这个样子的”
入目是一块小巧的令牌,泛着生铁的冷光。古朴的祥云纹中间,朱砂隶笔刻印其上。
“我还以为,是像圣旨那么大的一张铁书。”阿妩的手指在虚空中比划着:“上边儿写着红字,贡在宗庙里。”
谢蕴轻轻摇了摇头:“那是前朝铁券的模样。”
“哦”
“衍朝的铁券,乃是先帝分发的,颁给了六位开国之功臣。皆是这么一块小巧的令牌。”
“至于供在宗庙”
谢蕴笑了笑:“于母亲而言,这铁券并无什么特别的,不过是用来怀念兄长之物。后来见我爱路见不平,便赠予了我。”
“原来如此。”阿妩点了点头,复又好奇道:“颁给了六位开国功臣,那我家也有么”
“自然,陈太师手上也有一块。”
阿妩囫囵地摇了摇头:“我从来没听说过。”
转念一想,也是。于长公主而言,这块令牌非是臣子恩荣,而是先帝的旧物,是兄长对她的善意。
对于外公而言,何尝不是明主的知遇之恩呢
今非昔比,拿出此物只会触景伤怀。
也难怪,外公连提也不提起。
片刻之后,阿妩眼波之中流露出思索之色。丹书铁券只被用来震慑区区小人,何尝不是意味着,今上并未将之当一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