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穿堂风拂过,惹得门前的珠帘簌簌作响。
她怎么会看不出呢
认识谢蕴的第一天起,阿妩就深知他是多么君子端方的一人。传言中的磊落清名,不及他本人之十一。
一个能为了维护她的名声,甚至甘愿自污之人,又是为了什么,才会说出方才那般轻薄调笑之语
而况,阿妩看得分明
方才,谢蕴眸中一刹的情动,如月浸水、如雪落枝。
与昔年父亲看母亲的神情如出一辙。
她再也不能装聋作哑,自己蒙骗自己,世子对她的种种体贴、处处入微,皆是出自扶危济困之心。
她忽地生出一丝福至心灵,一通百通之感。
莫名深沉的眼神、指责她不贞时的怒气、对陈甫隐含的攻讦那些曾经察觉过的异样,如今再看,皆有了别样的意味。
思绪万千,又倏然收拢成一念。
只见阿妩抬起头来,朱唇再度轻启,语气从犹疑渐渐变为了笃定“世子,你喜欢我,对么”
秋水似的双瞳之中,有晶莹的光点闪烁,如风荷上的细碎露珠。
任谁对上这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再说不出只言片语的谎话。
谢蕴口中渐渐有苦涩蔓延,依稀是方才药汁的余味。
只一瞬间,药汁便从甘泉变作苦酒,只因唐姑娘勘破了他的心思,又狠狠地将上一军。
他在试探,唐姑娘何尝不是在试探
但是对上她清月似的眸子,谢蕴的喉头微哽,近乎叹息“唐姑娘,谢某确实心悦于你。”
闭上眼睛,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在眼前闪现。
“自初见起,唐姑娘的音容便萦绕心头,难以忘怀。”
“谢某知道,唐姑娘定会觉得谢某欺世盗名、道貌岸然。但如此见不得人之事,谢某怎敢污了唐姑娘的耳朵”
谢蕴对上阿妩澄明如镜的目光,唇畔漫出一丝苦笑。
“不过是一时情难自已,冒犯了姑娘,如此而已。”
不知为何,将自己的心意淋漓剖白而出之后,他的通身蔓延过一阵残忍的快意。
这下,不知如何接招的成了阿妩。
为什么她会觉得,世子说这些,是已然断定她会拒绝
阿妩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收敛目光瞧向了别处“可是世子,我已有了婚约,与你再无可能了。”
“而况陈甫他对我甚好,屡次救我于水火之中。我断不能辜负他的恩情,当那等狼心狗肺的小人。”
谢蕴轻声问“是谢某晚来了一步”
他问得没头没尾,阿妩却意外地听懂了。
她缓缓摇头“不,不一样的。”
“世子,你和他不一样的。那样的情状之下,只有他才能帮我。”
即使国公府风霜刀剑严相逼,阿妩也决计不会求助旁的男子助她脱离苦海。只要不愿意为他妾,其实只有靠自己这一条路。
“世子,我不是值得你记挂之人。”
阿妩闭上眼睛“其实,我甚是自私。既无贤德之名,也没学过持家之道,不是能为你主持中馈的妻子。”
“我不过是个孤女,而你贵为淮安王世子,生来尊贵,未来前途无限。合该找一位能举案齐眉的淑”
“唐姑娘”
谢蕴乍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阿妩。
冷峻的眉目间隐有怒色,清冷之音如玉石铿鸣“唐姑娘何必为了拒绝我,如此自污”
话说到了这份上,他也没了顾忌。
“谢某既心悦姑娘,自然是觉得姑娘是世间最好的。旁
人皆比拟不来。谢某自可寻一位门第相当的贵女为妻。之所以没有,只不过在谢某眼中,她们皆不及姑娘万分之一罢了。”
谢蕴想起自己曾经做的那个梦。梦醒了,他的心思也明了了。如果命定的妻子不是阿妩,那么娶妻就毫无意义。
“难道唐姑娘觉得,凭自己几句自污的话,就能改变谢某的心思未免也太小看谢某了。”
旋即,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阿妩的喉头哽咽了一番“多谢世子,能如此高看我一眼。”
曾经在国公府,她是不受人偏爱的那个。下人们的话中,郑月秋出身高贵、是大家闺秀的气派。而她是个破落户的女儿,依傍国公府的吸血鬼。
阿妩自以为没受到她们流言的困扰。
谁知道天长日久,到底被磨灭了不少心气。
若非谢蕴这一番话,阿妩断不会知道,原来还有一人如此珍视自己。有朝一日,她也能成为情人眼中的西施。
但是,她亦有不得不拒绝的理由。
“世子,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了罢。”
她身怀秘密,往后只能以男装示人,又如何为人妻子
与世子的相遇,原就起于一场误会。果然,他们二人愈交集,愈走上了歧途。如今图穷匕见,也该了结这一切了。
阿妩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