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阿妩不由讶异,旋即又觉得理所应当。到人家中做客,本就该拜访长辈的。
只是,她不可避免生出些紧张。
那可是太祖最宠爱的小女儿,连皇后也要退避一射之地,大衍最尊贵的镇国长公主啊
阿妩瓮瓮地“嗯”了一声,葱白的指节不自知拧了起来。
谢蕴见状,唇畔罕见露出一点笑意,如月下簌簌而落的细雪。
“不必紧张,家母是个和蔼的性子。”
“嗯嗯。”阿妩虽然应了,但心中的紧张并未减少分毫。从前她见皇帝,也不似今日这般。
难道因为长公主是世子的母亲
阿妩摇了摇头,将这个陡然生出的念头摇出了脑海。
一路分花拂柳,她却无心欣赏。直到踏入一间明亮的花厅,烛火幢幢之间,见到了坐在上首的女子,通身的气派,明媚而尊贵。
阿妩看呆了两刻,才行了一个晚辈礼“唐妩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封号镇国,因陪淮安王镇守边关多年而得名。阿妩的印象里,她应当是个披坚执锐,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谁能想到,竟是个通身气派,宛然生动的女子。
“不必多礼,快过来让我看看。”长公主见了阿妩,亦是眼前一亮。
面前的姑娘,恰是她最爱的面相。霞姿月韵,皓质呈露。秋水般的双瞳中漾着清光,说不出的灵动四溢。
她不着痕迹看了谢蕴一眼只见后者负手而立,目光紧随着女子的背影,惯常冷峻的神色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长公主不由腹诽是怕我吃了人家小姑娘不成。
她面上更加热情“天色已晚,不如留在府上,用顿便饭如何”
阿妩“啊”了一声。
她原以为请个安就可以离开的。
但是主人的好意,身为客人没有拒绝的道理。加上长公主眼中的期盼不似作假,阿妩只犹豫了片刻,就大大方方答应了下来。
“唐妩多谢长公主的美意。”
“蕴儿也留下”长公主又问。
“嗯。”
长公主不由暗笑,蕴儿长大之后,就甚少与父母一道用饭了。她一开口就留下来,还是几年来的第一次。
她心中的猜测,愈发明晰了。
但长公主反而静下了心,与阿妩说起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洛绣坊的蜀锦、眉黛阁的胭脂、知味斋的酱鸭、点云楼的新茶。
长公主受过边关苦寒的日子,也曾在锦绣堆中长大。说起这些,自是头头是道。
而阿妩也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忽略了身畔的另一人。
直到丰盛的晚膳端上来,她才惊觉谢蕴一直立在原地、一语不发。但他神色宁和,未露出丝毫的不耐之色。
“世子”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长公主却恍若没看到一般,热情地招呼道“该用膳了,来,阿妩蕴儿坐。”
她瞧了一眼席面“哟,还真是丰盛。”
能被镇国长公主夸一句丰盛的宴席,当真不一般。席面上许多的山珍海味,寻常人一生都难得一见。
想来是膳房听说长公主招待世子带来的客人,想特意表现一番。
岂料长公主却有些不豫。
直到她看清阿妩眼中并无异样之色,才松了口气“来,快坐下趁热吃。你们就不必服侍了。”后一句是对婢女们说的。
“是。”
没了立在身旁布菜的侍女,阿妩轻松了不少。
她拈起镶银的象牙箸,夹了一筷子长公主动过的鱼肉送入嘴中,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鲜。”
晚春初夏,正是吃鳜鱼的好时节。而王府的庖丁巧手,更是把鳜鱼的鲜美激发得十成十,在舌尖绽开。
“好吃就多吃些,这儿还有鳜鱼汤,你也盛一碗喝。”
“多谢长公主。”阿妩笑道。
话音未落,只见一碗鲜浓泛白的鱼汤,被一双修长的玉手呈在了她面前。
“唐姑娘,请。”
说完,谢蕴还用指节探了下玉碗“还有些烫,慢点喝。”
“世子”阿妩愣住了。
堂堂淮安王世子,做布菜伺候人的活,伺候的人还是她面前温热的鱼汤冒着热气,忽地一下子重逾千斤。
与此同时,心底生出淡淡怨怪来方才不还提醒她要注重男女大防么怎的自己又给人布菜
她心底嘀咕着,埋头专心喝起了汤,不敢看长公主的神情。
眼前放菜的玉碗里,又略过一只执箸的玉手,和一片鲜嫩的鱼肉。
“”
咕噜咕噜喝完汤,
再低头就有些奇怪了,阿妩才不得已地抬头,恰对上长公主投来的目光。
她如往常般唇畔含笑,似是分毫不觉有何异样。
所以,世子给她盛汤布菜,在长公主眼里并不奇怪,只是对客人的寻常礼节,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