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金老爷与金大用闻得庚娘忽改了行程,欲随贾家船只北上进都,愣住须臾,回神后面色尴尬,忙低头吃了口茶,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在坐之人。
若此时在场只他们父子与贾家人,便是未议定要换行程,冲着贾家夫人这一口应下的爽利劲儿,他们也该道谢的,可眼下情况并非如此。
也不知庚娘是怎回事,明知他们已应下王十八,同他一起南下,且从中州至渡口,一路皆是王十八打点照应,眼下却不言语商量一声,便撇下恩人夫妇,只向贾家要了自家船舱位,父子二人觉庚娘此事办得不地道,叫他们无颜面对王十八。
胤礽听着女眷那头言语,知晓尤氏身份,脑中浮现前中州提督尤守的生平,从一品封疆大吏,是个能人,可惜壮年急病而亡,尤家再无能撑门楣之人,几年内便没落了。
后闻妻子一口应下尤氏的请求,他便知此人合了妻子心意,不是个可疑的,遂不动声色打量起金家父子。
观其举止仪态,应是有底蕴的人家,再看身上衣物,虽不是现下时兴的样式,却也是经年收藏的好料,说明家中境况应不差。
只家境不错,出门却不带仆从家人,有些奇怪。
又说这同行之人,名王十八的,胤礽先头以为是金家管事之类,毕竟其穿戴虽不差,但参差不成套:上等绫裤却搭劣等棉袜;绦子上玉坠与头上玉冠同色,成色却千差万别……
如此差异,胤礽原觉是因主家赏赐所致,如今却说只是同行,那此人如此穿着,就显怪异。
却说胤礽打量王十八,王十八又何尝不在观察这一行人。
他祖籍金陵,金陵四大家之一的贾家,如雷贯耳,如何能不知,再观这贾氏子身后的两名护卫,身强体壮,腰间黑布缠绕的,必是刀剑利器,一看就招惹不得,王十八不由脊背冒汗,心生退意。
可转念一想唾手可得的金家财物、尤氏美色,贪婪之心又抑制不住蠢蠢欲动,且见金家父子目露犹虑,未下决心,王十八只想着等回了客栈,四下无人,他再劝这对蠢货父子,引其继续同他南下。
男人这头一时静默,只听女眷那边,尤氏且在与吴熳叙旧,说的皆是当年待选的仕宦人家之事,言语极尽虚荣。
林雅茹搭不上话,只低头吃茶,但见金太太也面露惊讶,一脸不可思议望着尤氏,似未见过儿媳这般作态,吃惊不已。
反观尤氏,镇定自若,口中之语虽虚,眼神却极清正,而她寡言清冷的弟媳,也在出言配合。
如此,林雅茹怎能瞧不出其中有事,默默听着,遇能搭上嘴的,便助上一两句,怎么夸张怎么来,叫那头的公孙仲听了,差点儿没绷住脸。
而心怀鬼胎的王十八,听着这一个个官职人名、家族地位,愈发胆寒。
吴熳也不知尤庚娘的这番话能否起到震慑作用,用过饭后,两家人一齐出了酒楼,分别前,她告知尤庚娘,“我家的船,明日辰时一刻启程,你只管到渡口来寻便是。”
庚娘紧紧携住吴漫的手,心中感激不尽,打定主意,必劝公婆丈夫与那人分道扬镳,改道北上。
如此,双方话别。
吴熳一行原打算到渡口旁的街市上逛逛的,但林雅茹与公孙仲在酒楼尝了当地酒水,觉甚香醇甘美,商人本性立显,欲寻酒坊去,因与吴熳胤礽夫妻分手,带着胤礽给的一护卫走了。
只留胤礽吴熳夫妇摇头对笑,驻足片刻,二人往街上去了,一路闲逛,瞧瞧杂耍,买些稀奇的小物件,尝尝当地的特色点心……
走了半日,累了,便寻了一茶馆坐下歇脚、听曲儿。
胤礽叫兆利与护院另开了一桌,也消遣消遣去,方问起妻子今日为何助那尤氏。
吴熳放下手中茶水,与男人讲起聊斋中所述庚娘的故事。
庚娘一家子南下逃难,路遇同为逃难者的王十八与其妻,王十八自称是扬州人,可为金家带路,于是两家人同行,路上,庚娘发现王十八老是偷看她,恐其图谋不轨,劝说丈夫勿与他同行。
可金大用见王十八为他家殷勤忙前忙后,不忍拒绝,又思王十八亦带着妻子,应是妻子多想,仍与其同行。
不想,王十八乃水寇,寻来的船夫是其同党,夜间,便将金大用及其父母打落水中,庚娘见了,镇定不惊,佯装不知,随王十八回了金陵老家,后将王十八灌醉,砍死了他,自己也投水自尽了。
但得机缘,未死。被封在棺中,几年后,有盗墓者启棺,方将她放了出来,又一番机智应对,舍财保全自身,终与落水未死且立功做了官的丈夫金大用团聚。【1】
只可惜,这一机智敏锐、临危不惧、敢手刃仇敌的义女子,终落得个与王十八妻子唐氏共侍金大用的结局。
此事,吴熳未与男人道。
胤礽察觉妻子兴致不高,想是其中还有别的事儿,遂轻摇手中的折扇,感慨道,“倒是个奇女子,怪道人美心善的大奶奶愿助她。”
吴熳听得男人夸她,轻轻摇头,平静的眸子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