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粮
袁绍这么仔细一盘算, 发觉还真到了要还那五万石军粮的时候。
因着迁都、剿匪的各种事宜,袁绍几乎都要忘记了,酸枣联军征讨董卓其实已经是去年的事情, 从并州借用来的军粮也确实是在去年六月送到的。
距离如今,真已是整整一年了。
不,甚至还多了几天。
若按照乔琰当时提出的算法, 袁绍还得再还上那么几十上百粒麦子。且遵循着当时的还债条例, 袁绍应当要将这百粒麦子亲自数给乔琰看。
换成是其他人提出的这个要求,袁绍说不定还觉得这就是个促狭调侃的话而已。大家都已各自坐到这等权重高位上了, 怎么都不应当再兑现这等混账的附加条件。
可偏偏,对面是乔琰。
按照她那行事方式,她是真有可能这么干的
袁绍捏着这封信, 面色沉沉。
再看看她在这封信中所说的那叫什么话正欲长安救驾,速还。
她是真不客气啊多一个字都不愿意写
这是何等傲慢的口气
哪怕他袁绍在这一年间已手握青州冀州二州之大权, 又有拥立东面天子之功劳, 他从乔琰这里得到的信中还是这么一派颐指气使的样子。
这很难不让袁绍在一瞬间想到乔琰去年直接在街头痛斥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场面, 也是此等的不客气
好得很
她若随后成功进攻长安,又若真让她将小皇帝刘协给救了出来, 届时她再将这等锋芒毕露的苗头,从对准马腾韩遂转为对准他来, 岂不是当场就要开战了
袁绍自恃是个本事人,但先有邺城粮贵, 后有余贼复起,要是再有乔琰直接上门来攻伐,手握刘协这个正统名头,他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坐在下方的审配看到袁绍在收到这封来信之后的脸色变了又变,本还想问问那乔侯在信上都写了什么东西, 忽听袁绍说道“正南,我等不能履韩文约之覆辙。”
何为不能履韩遂覆辙
韩遂对乔琰还是太放心了,根本没想到对方能以这等方式攻破金城。
同样是三万人,当年的周慎和孙坚在葵园峡被西凉军抢断了峡谷,杀得丢盔卸甲,韩遂却被乔琰直接虚晃了一招绕行到后路上,来了一出左右合围。
谁也不该忘记,这位少年封侯的并州牧原本就是从黄巾之乱的战场上出头的。
所以谁又能确定,她对上董卓真的会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的局面,而不会是
不会是韩遂的情况再出现一次
天下可为将者甚多,为帅者却不多,乔琰正是个中翘楚。
他们若是想在冀州青州继续发展下去,起码再积攒上两年的粮食,拥有招揽兵卒的资本,就不能放任乔琰再打进攻三辅的一仗。
袁绍现在可算是学乖了,反正不要小看他的对手,尤其是乔琰这种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
在被乔琰的这封催债书彻底调动起了危机感后,他刚从凉州战况的消息中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在一瞬间迸发了出来。
压必须打压她
只是要如何牵绊住她的手脚确实如审配所说,是需要小心决断的事情。
就算有支持刘辩为正统的理由在,他要是扯后腿扯得太明显了,也容易被人留下话柄。
袁绍环视了一圈堂前谋士,一面为自己在冀、青二州所发展的局面和拉拢到的人才很觉骄傲,一面又不免在此时佯装忧心忡忡地样子问道“若阻滞其攻势的大略已定,诸君有何行事之法教我”
还粮是不可能还粮的。
别看五万石粮食不多,但若是这粮食直接被投入到了长安救驾的战事之中,变成了乔琰迎回刘协这个天子的助力,袁绍觉得自己得有阵子食不下咽。
哪有这么资敌的。
何况,冀州的粮价在接近收成之时也确实是稍稍回落了几分,可依然远高于去年,这等于是让他原本欠下的债,还在今年翻了个数倍。
这更令他觉得心梗了。
所以不还
而既然不打算还了,更要给债主添堵,让她无暇他顾才好。
此刻堂上之人并不只是先前曾经出使于晋阳,向乔琰宣读那骠骑将军册封的许攸和审配。
自袁绍奉迎天子归于邺城,又有青州牧的职权在手,天下不看好董卓与刘协那一方的,眼见朝廷初立而投靠于袁绍的实在不少。
尤其是多以出仕一展抱负为志愿的汝颍士子,与本地和袁绍结成利益共同体的河北士子。
酸枣联军中袁绍这一路后至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虽然也或多或少会对他造成几分影响,可时过一年,他也敢说自己手下这人才济济的阵容,放眼天下也没几个比得上的。
在他问出这问题后,底下众人纷纷思索而非反对他这一决定的表现,更是让袁绍被乔琰索要欠债激起的怒气平复了下来。
这便是他的基本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