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平五年到中平六年的这个冬日, 并州境内底肥的推广因为绥远城的亩产而得以顺利进行。
在这各家能过个安稳年的当口,秦俞又监督着州郡计吏书佐一道,完成了对区田法种植的普及教导。
以至于在收到刘宏病重消息之际, 乔琰心中竟然少了几分大事临门的惶惑之感。
她也确实不必有这等感觉。
而今并州外患不多。
唯独还有些隐患的朔方郡, 又被乔琰将赵云给派了过去。
由赵云联手令狐邵一道,防备被皇甫嵩清算的西羌人, 除却往马腾韩遂所在的凉州以东退避外,也会朝着朔方郡来袭。
至于并州内部,粮食亩产的增加与学术教育中心朝着乐平方向转移,已经足够让人感觉到州内的民心依附之态。
刘宏此时已经没有余力再去管乔琰这等孤悬于外的势力, 而只能顾及到洛阳内部的局面, 这更让乔琰的处境安全了几分。
她唯一需要挂心的事情也只是
她到底应该在何时悄然隐身,让自己在刘宏将死的时候不会成为他手中的一把破局之刀。
历史上的进程,尤其是死生之事,对一位算不得寿终正寝的帝王来说变数太多,光靠着乔琰对其过世时间的记忆,以及她在洛阳零散安排的人手, 还不足以达成准确监控的效果。
所以她需要一个外援,也可以说是内应。
天子病重这四个字,落笔之间虽笔画清秀却也有力,正是出自马伦的手笔。
在两个月前乔琰给她送去了一封信,直到今日才得到对方的回音, 一点也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得到此时的这条回复就已经足够了。
对马伦来说, 担任太史令的官职是她走出的和汝南袁氏间不必处处捆绑的第一步, 可要让她再往前走出一步,和乔琰之间从谈论天文历法变革到谈论这等要害之事,却多少有些艰难。
为此乔琰给她写了一封不短的信。
这当然也要冒些风险, 可当此事也涉及到马伦己身的安全,涉及到她所属于的扶风马氏的安全的时候,当无论她做出了何种选择,乔琰都兵权在手稳坐并州的时候,她绝不会做出一个不明智的判断。
在信中开头乔琰提到
天子体弱,年不久矣,一旦大行,无论继位者谁,皆有主少国疑之虑。
袁氏朽木,不可保夫人平安,扶风马氏处三辅之地,一旦陇西兵变,亦不可保。
这确实是个事实。
刘宏的病症自去年六月连大风都不可经受,哪怕他自己不愿承认,这些下头的臣子却都看得清楚,马伦也不例外。
无论继位者是现年十六岁的刘辩还是只有十岁的刘协,都必然会让洛阳城中发生动荡。
乍看起来,袁氏如今一面依托于大将军何进,一面又有袁绍为虎贲中郎将掌管了一定的军事力量,在君王更迭之间足以保全自己。
更有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名头在,等闲情况下不至于累及全族。
可马伦的判断力并不差。
袁氏的声名一面是家族的尊荣,一面却也是一种华冠负累,让他们对于眼前的局面有种过于单纯的乐观。
刘宏放纵行事而引起的礼崩乐坏,所带来的恶果绝不只是卖官鬻爵盛行而已,还极有可能会让他死后的权力交替,并不像是世家高门所想象的文雅。
再加上其中还掺杂着士人、外戚与宦官之间的争斗,也就更让这局面显得复杂了起来。
也正如乔琰所说,在这京中即将迎来的骤变面前,她要如何自保扶风马氏要如何自保
乾象历刚刚完成,还未来得及在京中彻底推广,马伦心中还有几分事业上的紧迫感。
哪怕如今身在三公中太尉位置上的马日磾,乃是她的族侄,也并不能稍有减免马伦心中的忧虑。
因为乔琰在信中写下了另外的一句话。
夫人曾与我言及日晦之律,若其中估量不假,于今岁三四月间,将有日晦,天子一面同意历法变革,意图减损天时变故与其德行关联,一面照旧因日晦缘故罢免三公。太尉屡有更迭,翁叔先生岂可幸免
翁叔便是马日磾。
马伦眼见这一句沉思良久,不得不承认乔琰这话说的也对。
太尉尚有些实权不错,可刘宏在情绪郁结与看人多觉害我的想法中,已经不会让太尉再做满一年。
早两年间他还在试图将天象灾厄以寻求规律的方式来解释,让人不至于将蝗灾大疫等异象和他捆绑在一处,如今却又毫不犹豫地以天象作为罢黜三公的理由。
马日磾于去年七月就任太尉,在各地叛乱相继得到平定的今年,三四月间的日食会不会成为他被罢免的理由呢
极有可能
马伦并不觉得马日磾会是个例外。
兵车辚辚,焚典籍造化于一炬,或非旧事而已。上位博弈,视下位为棋子,实为今时之常
马伦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