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县民原本在见到乔琰带良种而回的时候,还当这是县侯的自家土地上要种植的东西,却没想到是要分给他们的,一听秦俞的话也颇有知无不言的意思。
于是这乐平县中便时常能见到这样的情景。
一个三十岁多的女子负责问询,一个七岁的女童在旁负责记录。
乔琰眼见这有条不紊开展的农事,对此颇觉欣慰。
有了减税与良种馈赠之事施恩于民,有了那一万五千石粮食的基础库存,她便可以开启自己的下一步行动了。
乔琰将目光转向了赵云。“我观刀兵已渐成,敢劳赵郎君随我前来一趟。”
明明乔琰所做之事,比起军事武装,显然更像是基础建设,赵云也并未反驳地跟了上去。
他倘若此前还觉得,乔琰在允诺于一月为期,让他看到她的行动的过程里,多少有些不务正业的成分,那么在与她一并前往晋阳,又亲眼见到了她在那王扬面前的表现和一番说辞后,这点想法便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以酿酒之法赚来了乐平兜底的存粮,又以此神来之笔意在南匈奴,这绝不是等闲之人能做出的事情
赵云虽不曾见过多少天下豪杰,却也觉得乔琰的表现堪称天下第一流。
也尤其让他觉得乔琰当得起此前耳闻赞誉的,是她明明掌握了此等敛财之法,却深谙不可竭泽而渔的切实道理,也无论是在减税还是发粮种上,都表现出了仁厚之象。
即便乔琰自称追名逐利为常态,更觉乐平如今的情形只能说是在遵照规律发展而已,但赵云看的是她做了什么而非是说了什么,只觉自己将剿灭黑山贼的希望寄托在乔琰身上,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
在跟随乔琰进了县衙中一间房子后,他更是愣在了原地。
乔琰并未回头,只看着前方说道“此前的一月之中,于闲暇之时,我遵循祖父留下的手札,搭成了此物。”
在这屋子的中间铺着一块规模不小的木板,垫高到了大约腰部的高度,而在木板之上,赫然以泥土堆垒出了一片山川地形。
光武帝破隗嚣平定陇西之战中,马援聚米成山谷地形,指画讲解形式,已有沙盘之雏形,算起来乔琰所拿出的这模型也并不算是破格。
可倘若,这模型中的山川简直像是一尊缩小的太行山,连山中的陉口通道都被捏塑得清清楚楚,上有群山万壑,下有流水经行,那便着实称得上是个神迹了。
赵云在这环绕乐平范围的太行山山形上目光逡巡,很快找到了他当日遇上秦俞和徐福母子的位置,此地的坳口环境也和他印象之中的并无差错。
这是他此前从未想到过的场景。
若非乔公祖已然长埋于地下,并无法给出一个回应证明,饶是赵云自认稳重,也想去问问他到底是如何在此前留下这样的记载的。
在乔琰手中不知何时握住的书册上,因未曾翻开彻底,他也只能隐约看到些许山脉图形的绘制,又仿佛还有密密匝匝的文字记载于其上,虽未显露全貌,却大约是一本了不得的图册。
但他很快便来不及去想,这地图到底是在此前以何种方式做出记载的了。
他眼见乔琰从一旁拿起了一木块,按在了山下其中一处,便也下意识地看向了乔琰指尖所指的方向。
这实在是个清晰直白的表达。
乔琰余光中见到赵云的表现,不觉有些庆幸自己做出的这个决断。
既有系统中那个立体地图的功能,乔琰自然也会想到做出个沙盘来。
谁让只她一人可见未免有些可惜,布置起作战方略来更容易出现传达不当的情况,倒是眼下这般
见赵云已经从忽然见到此物的状态下缓过神来,她开口说道“晋阳王氏处购置的一万五千石粟米不日便会送抵乐平,我有意寻一处将其专门储藏。”
“这太行山中匪首,料来不只是行动轻灵而已,还堪称谨慎从事,但若是眼下有一笔触手可及,又堪称令人心动的收益,不知道他们还能否稳坐山中。”
这话中的意思,乔琰所放的那个木块正是她所选定的粮仓的位置。
以赵云所见,的确不是个寻常的位置。
“我听人说过,倘若利益足够,有些惯常冷静的人也有可能会铤而走险,践踏律法,而倘若这是数倍于付出的利益,便有可能会冒死的风险而来。”乔琰说到这里轻微一哂,“当然,这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但不管怎么夸张,有个道理总是没错的,在诱饵足够诱人的情况下,即便知道后面可能会有猎人,一只猛虎也会想,它会不会不仅能成功吃掉这个诱饵,也能给这个猎人一击。”
赵云眼见她一边说一边又从一旁拿起了个东西。
那是
一杆缩小的帅旗。
连山川山道河流谷地都可以在这里堆垒出来,复刻出一杆缩小的帅旗更显然不是什么不能做到的事情,而这面赤红色的迷你帅旗之上,那个乔字写得实在很有几分肆意张扬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