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事,在对波才问候的措辞中俨然有与他平起平坐的意思。
梁仲宁因近来发生的变化,并未意识到自己在语气中透露出的情绪,骤然接到此信的波才却看得很分明。
这显然未必是个合格的外援,甚至极有可能是个恶客
尤其是在他对阵朱儁与皇甫嵩的交手中依然占据上风的局面下,凭空多出一万多人,并不能让他觉得惊喜。
接连数战告捷,让波才无比确信,大贤良师张角所说的“汉室衰颓已成必然,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实实在在是个真理。
如此一来,他根本不需要有什么外援,也足可以正面攻破长社,将朝廷的两位中郎将擒获祭旗。
梁仲宁分明是来跟他瓜分功劳的
波才面沉如水,却想不出个能让这些人撤退回去的办法。
他自己麾下的人是个什么战斗力他再清楚不过,吃不饱饭的人为了得到奖赏的饭食,哪怕前方是甲兵刀刃也会直接撞上去,当汇集到万人规模的时候,根本不是轻易能调配号令的。
他这边是这样的情况,想来梁仲宁那边也不会有多例外。
若真下达了勒令他们打道回府的决策,只怕他们当即就要打秋风到他的面前来。
他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将这些人接纳到长社地界来,但严禁他们抢功。
虽然有了主意,波才还是忍不住按了按额角,对这个意外有些头疼。
更让他头疼的,便是在亲眼见到梁仲宁的队伍从鄢陵开拔,进驻长社后,所展露出的表现。
他先前听闻梁仲宁斩杀卜己和张伯夺权,便下意识觉得,对方想来有些穷凶极恶的潜质。
可真见到了本人他却觉得,梁仲宁除了那在信上就已经表现出的“自信”之外,无端让人瞧着有点憨
但波才打量着梁仲宁领来的队伍之时,又不是很敢下这个判断了。
这些人的气色比起他的部下还要好得多。
在行军中的列队秩序上,虽还远不如大汉的正规军,却也绝不能以“乌合之众”这样的词来形容。
更让他觉得梁仲宁此人好像不简单的是,在他指示了这些人可以驻扎的地方之时,他们表现出的安营素质也不差。
波才有战功在手,说来其实也不那么惧怕被人拿来跟人对比,可着实架不住他已经在长社作战一月,汉军拒守不出,他数次攻城都被击退了回去,军中四方掠夺而来的军粮早消耗得差不多了。
而新来的一支队伍,却好像人人手中都有点余粮,军中的存粮也不在少数,当即就把他给比下去了。
偏偏这粮食动不得
他既然不想让梁仲宁抢功,就不可能尝试从他这里讨要粮食,否则难免让对方先有了个“送粮协战”的名头。
但他摆架子摆得痛快,他的部下却显然对此有些怨言。
在两方毗邻驻扎后不久双方就起了矛盾。
黄巾兵卒不易管制,要让他们做到跟大汉正规军一样,就算是在备战时间也不随意走动,显然是不那么容易的。
这一松散就出了问题。
梁仲宁这方的一位士卒在抵达的第三日晃到了波才部的地盘。
发现他踪迹的波才部士卒,若是直接将他擒了送回去便也罢了,偏偏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己方太有自信了,竟然想着邀请对方来欣赏这边大营的威风,然后就被对方从营垒到井灶,从圊溷到藩篱,全部批评了个遍。
这波才部的士卒越听越冒火,可对方这一番批评都言之有物,甚至拿出了己方营寨的布置策略来说事,又说是他们渠帅的指点,让他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被说了个哑口无言的波才部士卒并未留意到,这位误撞之人在说完这些话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去了,离开对方的视线之后来到了一位高个儿文士的面前,汇报了自己今日的成果。
而这样的一幕并不只出现了一次。
等波才收到消息的时候,营中已经传出了些奇怪的传闻。
诸如半月前在军中一度出现端倪的痢疾,正是因为波才渠帅没有正确布置圊溷的经验。
比如说,他们近来吃不饱饭是因为在军中安置的井灶位置不妥,出现了瓜分不均的情况。
再比如说,他们其实早可以攻破长社的,只是因为守御营垒的藩篱建设不妥,需要巡夜的士卒数量大幅上升,白日里就难免精力不足。
波才额角跳了又跳,差点没提着刀就去找梁仲宁这厮算账。
然而还不等他找上门来,梁仲宁就已经先找到了他。
波才和他刚打了照面,便意识到,对方脸上带着的怒容绝非作伪。
“”好像情况有些不对劲。
可还来不及让他探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梁仲宁就已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一顿连珠炮的斥责就朝着他喷了过来。
波才的部下一把扯开了这家伙,让他的语气被迫和缓了几分,才让波才勉强从这些话中拼凑出个情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