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还没到测试根骨的年纪,却因大选提前测出天资不俗,被选入宫、收养在贵妃膝下,成为皇长子。
他从小就知道生计艰难,也知道自己得到了原本不可想象的东西,无疑天降馅饼,他本应该欣喜若狂感恩戴德,可他大概是个没出息的人,他不喜欢这种滔天的富贵,正相反,他觉得荒唐、惶恐,宫廷的残酷与扭曲,让他发自内心地觉得不适,如果可以,他其实不愿意在这巍峨冰冷的魔宫中生活,他宁愿回到民间。
但这不是那时还年幼的他可以选择的,他的命运不掌握自己的手中,他背负起本不该属于他的庞大责任,所以他只能小心、更小心,处处谨慎,处处沉稳,竭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多听少言,把所有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秘密都吞进肚子里,做一个一切合宜的小长公子。
他已经忘了什么时候听说她的事迹,他曾经只当又一个该过耳就忘的故事
,直到后来,机缘巧合,他亲眼见到她。
她和所有人口中描述的、和他想象得都不太一样,但细想想,又仿佛没什么差别。
他很早就知道他名义上的父亲、先帝爱她。
先帝铁腕残酷,心思深沉如鬼如神,他们这些皇子公主、宫中如云美人与朝中重臣大将在他眼中都是棋子,芸芸百姓在他眼底命如草芥,但他唯独有一点真心
他只有一点真心,全给了那位赤焰一样热烈美丽的女君。
父帝爱她,可是又伤害她,伤害了她,还妄想她能回心转意爱他。
这是一种荒唐的笑话。
燕肃那时就知道,他的父帝不会赢的。
果然,后来先帝战败,崩于忘川,他继位。
年轻的凤凰大君一统天下、君临神州,改尊大帝,以北荒凤凰阙为新帝都,改太极历,至今已有三万年,正值盛年,这些年八方臣服、四海升平,再无战事,神州大地欣欣向荣。
“哒哒哒”
”
燕肃回过神来,说“会记得,你们小时候,陛下最喜欢你们。”
燕轻晨眼睛一下发亮“真的”
燕轻晗插嘴道“大王兄别当我们是小孩子哄我们,陛下明明最喜欢您。”她有点小孩子气的洋洋得意“天底下谁不知道,陛下最信重大王兄,当年父先帝死了,那么多人觊觎我们魔界,想要瓜分我们的疆域,陛下却一力不允,只叫您继位,我看数遍神州诸王,陛下最爱重您,就算是那位东海的龙王爷也比不过您。”
燕肃没想到小妹会这样想,顿时错愕,反应过来,立刻制止“不许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明明就”燕轻晗还想说什么,燕肃见她仍然不知悔改,眉头皱起,肃声道“四海龙族与陛下同为妖族一脉,历来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信重我们,赦免了魔族的大罪,将魔界疆域仍交给我们治理,我们更应该感念陛下恩德,尽好自己的职责,怎敢以之炫耀,妄出攀比争斗之言”
燕轻晗本来是小孩子的得意话,看大王兄肃容,不由一抖,这才察觉利害,再不敢反嘴,讷讷低下头。
燕肃仍不放心,严肃说“到了北荒,更要谨言慎行,不许轻狂。”
燕轻晗扁着嘴巴,垂头丧气地应了。
车辇驶进北荒疆域,天边流光溢彩,灵光阵阵,是各方诸侯的仪仗来贺。
燕肃这才放下奏折起身,敛袖走下车去,去前面与宾客寒暄。
看见大王兄走下车,小公主才大松口气,隔窗和二哥瑞亲王小声嘀咕抱怨“大王兄太慎肃了,这也不让说那也不让说,明明陛下就是爱重大王兄,大王兄还那么慎重,永远一丝不苟的。”
“大哥一直就这样嘛,
,
当然要深思熟虑,哪儿是咱们能比的。”瑞亲王不以为然,大哥自继位以来英明神武、屡出功绩,平定内外,把满朝重臣宗老们压得服服贴贴,他仰慕崇拜大哥,觉得大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堂堂君王,正该如是。
“唉,我没说大王兄这样不好”燕轻晗说着,忍不住撅起嘴巴“我、我就是不服气嘛,陛下信赖我们,可总有人嫉妒,明里暗里说酸话,连陛下都疼爱我们,我们凭什么受那些人的气,大王兄永远忍让,恼都不恼,明明就该张扬一点,就让他们嫉妒得眼红才好。”
燕肃没听见燕轻晗的抱怨,听见了也不会在意。
魔族当年风头太盛,闹得神州不宁,得罪了太多人,得到陛下赦免,已经是幸运至极,更该低调处事,别人一些言语挤兑,是人之常情,不必去计较。
外面传来隐隐的喧哗声,他走下车去,就见几位熟悉的宾客。
“王上。”
众人互相拜礼,寒暄间,有人笑道“王上可知道今年寿宴为何如此奢大,是有大喜事听说君后怀上帝子了”
燕肃一怔。
“陛下与君后求麟儿多年不得,如今总算得偿所愿。”宾客唏嘘道“听闻陛下高兴坏了,在帝阙连连大赏,觐见的诸侯都给抓了把喜糖,照这架势,怕是不久还要大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