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她在门边抱着肚子大笑,笑过抹泪之后,眉眼弯弯与他告别的模样。
他受天尊之托,之后还当送她回南域,总免不了接触;况且之前那些事、又还有后日一桩大婚这些到底该与她解释清楚才是。
只不知这时候她是否已睡了
这样想着,梵玉卿迟疑半响,终是抬步往后院走去。
他走到院中,就见烛光未熄,绰约照亮屋中女孩子纤细的身影。
他的步子停在门槛,一时说不上是喜是忧,没想她真的还没休息。
少女坐在桌边,腿上摊开一张红盖头,她拿着针线,低头在上面摆弄。
“”
梵玉卿突然想起,她绣工不好,那红盖头上的金花,还是他替她绣了许多。
少女抬起头,那双清明的水眸像擒到猎物的鹰隼利爪,精准投向他的方向。
他的呼吸轻轻一滞。
只是他毕竟不是那等仓惶逃避的人,他沉下心,向她点头“小少君。”
少女看见他,便笑起来“你回来了。”
她问的那么自然,仿佛一切都没变,他还是她即将成婚的甜蜜恩爱的爱人,忙碌了一天,正回家来与她团圆。
梵玉卿不知为何突然生出这个念头
这不是什么好事,前尘往事已该过去,怎好沉溺,扰乱心神
圣主胸口起伏两下,微微侧过脸去,显出一些清淡冷定的模样,道“之前种种是我的罪过,我处事无状,荒悖乱情,引诱小少君,酿出这一场误会,我自来向少君致歉。”
少女看着他,闻言歪了歪头,笑道“圣主说这样的话,是想我惭愧吗。”
”我自己做的事我还不清楚吗。”她坦然说“从一开始就是我贪图你美丽,强行纠缠你,是我处事无状、荒悖强求,要说起来,也是我死乞白赖勾搭你,你来向我致歉,是故意想磕掺我吗”
梵玉卿哑然,低低道“我绝非这个意思。”
少女抬了抬手“我明白,梵圣主,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觉得我比你年纪小、就觉得是你对不起我,但这么说,其实是你瞧不起我。”她说“如果年纪值得优待,那是你潜意识认为你应该宽容我的天真与愚蠢,认为我不足以承担责任,不把我视为能与你平等的生命看待。可我从不这么认为,我清楚我在做什么事、可能会产生怎样的结果,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当然不高兴,但我仍然愿意接受一切结果,因为这不仅是我的失败、更是我的尊严与权力。”
一个人承担多少责任,就拥有多少权力。
如果她这次没有担当责任,那她下次怎么去行使更强大肆意的权力。
比如这次勾搭老婆失败了,如果连承认都不敢,下次怎么好意思更嚣张地勾搭新的漂亮老婆
梵玉卿不知道这漂亮的小鸟肚子里在想什么。
他只看见少女亮晶晶的眼睛,许多话竟说不出了。
他感到一种复杂、一种意料之外的慰藉,他甚至突然明白他之前为什么对这一个孩子生出不该的情念。
他有些心乱,却不愿再深想去缠扯,他微微抿起丰盈的唇瓣,有些疏离冷淡地低道“少君有非凡气度,你说得是,那之前的事,是非难论,你我便都不提了,过几日等我将人间事安置妥当,送你回”
“为什么不提。”少女却打断他“我还要成亲呢。”
梵玉卿怔仲当场。
“裴玉卿答应了我的求婚,你忘记了吗”少女歪着头“后天就是我们的大婚了,你难道要悔婚吗”
“”梵玉卿张了张嘴,才低低言道“小少君也知,我那时陷于凡尘,神志昏聩,不知轻重”
“我知道,我知道啊。”少女笑道“梵圣主,我很清楚,你是你,裴玉卿是裴玉卿,我没有把你当做他。”
“可他答应我的求婚,他答应了,他就得做到,他必当要与我成一次亲的。”少女自顾自地说“就算他不在了、变成了你,我也不管那么多,反正我不能罢休的,你还是得与我成一次亲。”
梵玉卿“”
“你不用怕,我不会缠你的。”少女抬头望着他,忽然弯起眼睛笑,她说“只成一次亲,圆了我的心愿,我就不会再纠缠你,就如你说”
她顿了顿,才缓缓说“前尘往事,当大梦一场,你忘了,我以后也忘了。”
“我成全你。”
“我成全你。”
她又自己给自己重复一遍,像说给自己听、必让自己深深记住。
梵玉卿心一跳,才听她又嬉皮笑脸起来说“所以,梵玉卿,你必须也得成全我一次。”
“”
梵玉卿有些忘了之后发生什么。
他只记得他答应了。
他如何能答应,他本不该答应。
可大概她的眼睛太明亮,她的神采熠熠飞扬,没有任何黯然神伤,像年轻的小狼,鲜活呲牙咧嘴舔着第一次狩猎的伤。
他忽然竟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