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寿宫,亲贤殿外。
李保全守在殿门外,随时等待着屋内的差遣。跟着他的两个小太监站得远些,在廊前各提着一盏灯,背对着亲贤殿面朝院中站得笔直。
亲贤殿的门窗是用双层的黄檀木做成,中间还加了一层薄胶用于防火保暖,这样厚重的设计不仅能将屋内外的温度完全隔开,也让屋内外的声音变得难以轻易贯穿。
是以,李保全正贴着殿门站着,以便听到屋内皇帝的呼唤。
他披着厚厚的披风,手里抱着一个热乎乎的手炉,在心里念叨着:今年冬天真是邪了门的冷。
正这时,从宫门外进来一个瘦小的身影,沿着连廊往亲贤殿这边快步而来。
待人到近处,李保全才看出来,是近来和叶倾怀走得很近的宫女沈归荑。
沈归荑是叶倾怀从宫外带回来的,说是外面捡回来的难民,家中人已都不在了,叶倾怀看她可怜,人也伶俐,便带进了宫来放在身边用着。
李保全没有多追问过她的身份。但自从沈归荑出现后,李保全敏锐地发现皇帝不再派他出宫与鹰卫传递消息,只让他负责每月将例钱送去钱庄。
这对李保全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毕竟内廷总管频繁出宫,实在不是能轻易掩人耳目的事情。
更何况,他并不太喜欢与鹰卫的人打交道。这些人总让他莫名的感觉到危险。
就像沈归荑这个小姑娘,明明只有十三四岁,脸上却没有半点生气,从来也不见她笑一下。
瘆人得紧。
虽然李保全在心中并不想与他们这些人有什么瓜葛,但如今鹰卫深得皇帝信任和倚仗这一点,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眼见沈归荑走来,李保全堆着笑迎了上去,慢声问道:“沈姑娘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沈归荑对着李保全行了个全礼,道:“李公公,奴婢有事向陛下回报。”说完,她向着亲贤殿紧闭的殿门看了一眼,问道,“陛下在里面吗?”
李保全道:“陛下在里面与人议事,估计还要些时候。夜里天冷得紧,沈姑娘先到暖阁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公公好意,奴婢心领了。奴婢确有急事向陛下回报,便在这里等着吧。”
李保全面上的笑意减了几分,道:“能在这时间来找陛下的,都是着急的。姑娘的事是急事,这屋里的事也是急事。再着急,也得一件件来。等陛下这里忙完,我立即着人去喊你,姑娘放心,绝不会耽误你的事。”
沈归荑马上明白了过来,李保全并不是在跟她客套。
“不敢如此劳烦公公。奴婢这就去前殿候着。”说完,沈归荑又行了个全礼。
而一门之隔的亲贤殿内,此刻却是一片死寂。
何青长跪在了地上,面朝着皇帝的方向低垂着头。叶倾怀却并不看他,她背对着何青长,双手撑在书案的两端,两座耸起的肩峰格外瘦削。
她的目光游移在书案后面墙上挂着的那张北地地图上,仿佛在地图上看到了无数即将燃起的战火。
那战火直达她的眼底。
让叶倾怀感到闷热。
“朝廷拨款都是现银,幕府里怎么会有两百万两的银票?这些钱顾海望是准备做什么用的?”叶倾怀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已经平稳了很多。
“据幕府参军呈报,当时前线战事激烈,粮草却几次延误,京中又传出仓场被烧的消息,所以顾海望将这些银票交给幕府,计划筹备粮草。”何青长答道。
“所以这两百万的银票,是顾海望的私财。”叶倾怀用的是陈述句。
何青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叶倾怀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顾海望挂帅出征前任京畿卫长史,官居三品,一年的俸禄不过两百两银子,但他却能轻轻松松拿出两百万两的银票。”
“何卿,朕问你,你拿的出两百万来吗?”叶倾怀侧过头,余光看到何青长仍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良久,何青长道:“陛下,眼下外敌当前,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
说完,他俯首在地,无声地磕了一个头。
叶倾怀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挪回了那张北地的地图上。
顾海望从哪里来的这两百万两?
叶倾怀大约猜得到。
她亲政已有一年,虽说远远称不上“大权在握”,但终归是见得多了,也知道朝廷官员来钱的路数无外乎八个大字——层层盘剥,中饱私囊。
不光是顾海望,朝中恐怕没有几个人是干净的。
但现在她没法深究。
就算何青长不提点,她也不会再问下去。
因为一旦她问了,就必须问到底。若是她问了,却不彻查,那便是姑息养奸。会给朝臣们一个错误的信号:皇帝对他们的贪腐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若是现在要追查到底……
叶倾怀没有把握,她不知道局面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