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怎么可能”叶倾怀惊道。
若是如林聿修所说,杨伯成抄家抄出来八百万两,而他送给皇帝的贺礼竟是这个数额的两倍。
“朕看过礼部和户部的账,一年所有节庆下来,宫中收入的礼银也不过才两三百万。若按照你这么说,一个杨伯成一年就要送上五六百万两银子来,这怎么可能”叶倾怀摇了摇头。
“这些钱并没有全部进入宫中。事实上,杨伯成每次进京纳贡,都要先去当时的首辅闫文山府上。闫文山会以各种理由比如说皇帝不喜欢这个留下一些。而剩下的,他会上交礼部检查,礼部又会从中扣留下几件,最后剩下的才会被送入宫中。如果他的礼物是带给皇后的,那么除此之外还要再被内廷扒一层。”林聿修总结道,“也就是说,如果陛下看到他送上来一件礼物祝贺,那很可能,他进京的时候带了十几件。”
叶倾怀皱起了没头。
“不仅如此,按照杨伯成自己的供述来看,各地官员们在送呈的礼物上攀比成风。如果送上的东西不如其他州府,就很容易让皇帝和京中的大人们觉得他的州府今年管理的不好。”
叶倾怀不可置信地哂笑道“怎么可能不看赋税和收成吗”
“因为赋税和收成不好可能是因为地理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历史的原因。但如果连一样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就说明当地当真是落魄至极了。”
林聿修说完旧事,又回到了当下“微臣还记得,陛下与微臣讨论新政时,说到过官员贪墨与考成,陛下应当知道礼部在各大庆典中中饱私囊,也该知道礼部为何要极力促成这样盛大的寿宴。”
叶倾怀有些不耐“朕知道。朕不仅知道这个,朕还知道礼部从进宫表演的舞娘和琴师身上收好处,内廷也会从膳食仪仗中抽成。朕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贪的这么厌丧心病狂,能从中吃这么多”
林聿修整个人顿了一下,他神色冷了一下,问道“所以陛下同意按照旧制举办万寿节,是因为陛下以为他们从中贪的少吗”
感觉到林聿修语气中的攻击性,叶倾怀问道“你想说什么”
“如果他们贪的少,陛下就会默许他们的行为吗”林聿修问道。
他的声音和他的眸子一样冷了。
“当然不是”叶倾怀下意识答道,但她的声音轻如蚊蝇,并没有什么底气。
随后,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林卿,你不知道,办这些筵席十分费力,礼部要照顾到每一个客人的衣食住行,经常不眠不休半个月。内廷更是了。若是没有些甜头,怎么让他们尽职尽责地办事这只是新政没能推行之前的权益之策罢了。”
“陛下觉得他们辛苦,可以赏赐他们。”林聿修不依不饶,“陛下这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叶倾怀烦躁道“朕赏了他们,其他的那些吏部兵部都会蹦出来说他们也很辛苦,说朕只赏赐刑部不公平。更重要的是,朕赏了他们,他们就能干干净净地不拿不要了吗”叶倾怀冷哼了一声,“不只是礼部,六部恐怕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不光是六部,就连远在边陲的小吏,也不是干净的”
叶倾怀说到最后,已经有些激动。
“你知道吗朕前几天在盛京街头见到两个从允州逃难过来的孩子,他们的父兄被抓了丁,家中的地也被征做了屯田。朝廷下的令明明是三丁抽一,可他们那里却是二丁抽一。朝廷还下了令禁止强征民田,可到了地方实施,却完全变了模样。这样的事情不只是发生在一两个乡县,而是到处都有陆先生在北征途中看到不少被强行征了地的流民。他们有的是被军队抢了地,有的是被官府,更离谱的是还有些是被豪绅抢了地。这场仗对他们而言,倒像是一个敛地发财的机会了”
叶倾怀说完,重重敲了一下书案。
“朕今日坐在这里的时候在想,就算朕简办万寿节,这些省下来的银子又会被用到哪里去恐怕这些钱就算进不了礼部的口袋,最后也用不到战场上去,而是进了不知道什么人的口袋”
林聿修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此刻叶倾怀停下来。
“陛下还记得自己曾在承天门外说过什么吗”林聿修看着叶倾怀,冰冷的目光逐渐热了起来,“陛下说,如果是人的问题,您就除掉这样的人。如果是制度的问题,您就废了这样的制度。如果是朝纲的问题,您就要修改这样的朝纲。陛下已经忘记自己当时的雄心壮志了吗”
这确是叶倾怀当时说过的话,如今不过半年多过去,却让她觉得恍如隔世。
“朕当然记得。只是”叶倾怀深深叹了口气,“朕想过这条路会很难,但没有想到过这么难,难到朕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垂下了眼,说话的声音也透着沉沉的疲惫。
林聿修仿佛看到了一座无形的山压在她的身上,让这个年轻的帝王显出了老态。
“陛下,人间万事出艰辛。”林聿修试图鼓励她。
叶倾怀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兀自道“如果是人的问题,朕就除掉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