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还有一件事。”汇报完楚定国的事,李保全又想起一事,本来是早该呈报的,但是他早上一直在外面跑着,皇帝又在接见外臣,一直找不到时机。
“早上休朝后,陈阁老来过一次,被奴才以陛下龙体欠佳见不了客给回绝了。但听陈阁老口中的意思,恐怕今日晚些时候还会再来一次。”
还有三天就是定婚大礼,陈家却在突然之间丢掉了皇后的位置,陈远思这个老家伙终于是坐不住了。
“陈阁老一向沉稳,看来这次是当真着急了。”叶倾怀单手转着桌子上的筷枕,不紧不慢地道。
“姑姑,让宫里的下人们把这些饭菜分食了。”叶倾怀漱了漱口,擦过嘴站起了身,吩咐道,“朕病体虚弱,食欲不振,今日一口饭也没有吃。”
说完,她面色冷峻地离开了餐桌。
在她身后,芳华姑姑带着两个宫女垂着眼屈膝行礼道“谢陛下恩赏。”
日头西斜时,陈远思果然如期而至。
亲贤殿里窗门紧闭,金丝熏炉里点着极品龙涎香,叶倾怀只着一件厚实的白色中衣虚弱地倚在明黄的榻上,龙榻的案几上搁着一只青蓝釉药碗,碗底还残留着些药渣。
叶倾怀吊着一只胳膊,倚在身后的软垫上,面色苍白,抬个眼似乎都十分费力。
陈远思看到叶倾怀这副模样,面色短促地顿了一下,然后一把老骨头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肿着两只眼睛痛心疾首地哭诉道“陛下要为老臣做主啊”
“陈阁老别这样,快起来说话。”叶倾怀的声音虚弱得只有气音,她扶着塌边像是想要起身,却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远远地抬了抬手,示意陈远思站起身来。
陈远思心中一惊,他本以为皇帝只是因为兰妃去世伤了心,因此不愿见人,没想到竟当真在一夜之间病弱至此了。
看起来比他这六旬老翁还要不济。
这画面蓦地让他想起八年前顺平帝的模样来。
一时间很多念头在他脑海中流转而过。
在他这一出神之间,叶倾怀已从榻上缓缓下了身来,她走到陈远思面前,扶着他的臂膀想要将他拉起身来,但是手上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陈阁老,朕也想为你做主啊,但是朕是真的难啊。”叶倾怀半弓着腰,说话间夹杂着重重的喘息声,像是随时都要昏倒了一样。
陈远思回过神来,拉着叶倾怀的手臂跪在地上哭诉道“陛下,定婚大礼在即,礼部都已拟好了日程,婚服纳礼也都送到了府上,陛下这时候突然变卦,让拙孙女该如何自处,又让老臣这张老脸往哪里搁啊。”
他说完,垂下头掩着面,像是无颜见人了一般。
“那是朕想变卦吗”叶倾怀苦笑着反问道,“陈阁老,昨日你不在,但你应当听说了,当时承天门外尽是听命于顾阁老的禁军,朕只有一人一剑,险些不能全身而退。陈阁老说自己难堪,朕何尝不难堪说难听些,顾阁老就差把剑架在朕的脖子上了,不要说是一个皇后之位,就算顾阁老要朕禅位,朕也不敢说个不字啊。”
说到最后,叶倾怀也红了眼眶,她虚弱地咳嗽了两声,踉跄了几步,勉强抓着茶案,在一旁的木椅上坐稳,掩面而泣。
陈远思没想到皇帝竟比自己哭得还委屈,一时间他再哭也无用,索性重重叹了口气,劝慰叶倾怀道“陛下,保重龙体啊。”
叶倾怀抽泣了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陈远思,道“陈阁老,朝臣不听朕的也就罢了,内阁总还有你在当家,他顾世海终归有所忌惮,朕也能放下心来。但是如今这后宫中都是他的人,禁军都敢把朕伤成这样。”
叶倾怀说着,指了指自己包扎起来的左肩头。
“下个月他女儿再一入主中宫,陈阁老,你说朕还能有一日安睡吗”叶倾怀面上话里,都是对顾世海敢怒不敢言的愤恨。
“陛下,顾阁老的心思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刚登基的时候,他新修府邸,那时就曾闹出过一件事被呈报了内阁。”
陈远思缓缓道“寻常百姓家的石狮子都是脚踩绣球,只有宫中的石狮子是脚踩鼎炉,以示陛下是天下九鼎之主。但顾阁老新建府邸时,他府门外的石狮子却脚踩着鼎炉,若非工部及时发现,上表弹劾,他这大逆不道的心思,便当真是路人皆知了。”
这件事叶倾怀倒是第一次听说,想来当时她刚登基,且没有亲政,这件事才没有闹到她面前来。
陈远思此时拿出这件事情来说,便是想暗示叶倾怀顾世海的野心远不只一个皇后之位,而且很有可能已经筹谋许久了。
“陛下,老臣说句您不爱听的话,今次承天门的事,您实在是太冒失了。陛下尚无子嗣,怎可拿自己的性命如此儿戏呢”陈远思说得痛定思痛。
他确实万万没有料到皇帝会亲自提剑杀出宫城,单枪匹马地去拦禁军。
当时初听到这个消息,他一时都惊得愣住了。
陈远思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事情没见过,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