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钰独自坐在清砚堂, 把玩着案上的水晶镇纸,眼中淡淡的笑。
果然被他猜中了,元贞和计延宗的妻子, 有奸情。
可笑计延宗还蒙在鼓里, 那天还当成机密事给他禀报,说什么元贞抱着个女人在山洞里。那女人, 分明就是他的妻, 居然当面都不曾认出来。这些天对元贞的弹劾都是围着人伦纲常,虽说暂时处置了, 但也一直有声音说元贞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亡母, 亦不失为尽孝, 可男女私情不一样,道德,从来都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好刀。
只要计延宗肯出首,如果能让那个女人反水就更好了,这样, 元贞就是万劫不复。兵权从来不止是看兵符在谁手里,更重要的, 是人心所向。私德有亏,上位者强占弱小者的妻子,军中汉子粗莽,最见不得这种恃强凌弱的事。
到时候兵权人心,就都能攥在自己手中,甚至还能以此说动钟吟秋,拿到代国公的兵符也说不定。
“陛下,”内侍在门外禀奏,“计翰林来了。”
“让他进来。”祁钰道。
来得正好, 也该他先来,提前交待一声,到时候才好用对力气。
计延宗拄着杖一瘸一拐进来,先把杖放在边上,这才躬身行礼“臣计延宗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祁钰亲自扶他一把,上下打量着,他脸色青白,唇边还有干涸的血迹,衣服皱得不成样子,衣襟上也沾着血。必是元贞打的,元贞性子强梁,从前在宫里时,明明是低人一等的质子,每每还不肯受气,哪怕被打得头破血流也绝不认怂,这脾气这么多年都不曾改过。“爱卿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了伤快传御医”
内侍急急出去通传,计延宗心里明镜一般。祁钰赶在这时候召见,只能是全都知道了,甚至祁钰想要他做什么也猜得出来几分。脸上带着感激惶恐的神色“臣卑微,怎敢劳陛下召唤御医况且这些伤,臣也不准备医治,要留着明日早朝弹劾一个人。”
“哦”祁钰只当不知道,“爱卿要弹劾谁”
“镇北王,元贞。”计延宗慢慢说道,“弹劾他仗势欺人,无故殴打朝廷命官。”
祁钰点点头“爱卿这伤,都是他打的吗朕也是突然接到奏报,说是爱卿跟镇北王起了争执,朕放心不下,所以急召你们过来,没想到伤得这样重。究竟是为什么闹成这样”
他看着计延宗,计延宗顿了顿“今日镇北王召见臣,之后突然翻脸殴打,致使臣当场吐血,为着什么缘故,臣并不很清楚。”
这不是他要的答案,祁钰松开手“爱卿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么”
计延宗低着眼。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也知道皇帝想要什么答案,但他现在,很犹豫。
抖出一切报复元贞,报复她,让他们身败名裂固然解恨,但那样一来他也要顶着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一辈子被人指指戳戳,嘲笑是活王八。他堂堂状元,清贵翰林,若是背上这个名声,今后的仕途也就有限了。计延宗含糊着说辞“臣听见议论,镇北王可能是因为臣向陛下透露了他的行踪,是以迁怒于臣。”
同样是指证元贞,也能让皇帝明白他是因为忠心才遭到报复,争取点同情,况且这样也给她留了余地,毕竟她跟元贞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元贞那样的身份地位,她连个妾室都未必摸得到,到时候她后悔了必定还会来求他,只要她还是干净的,只要她不曾让元贞得手,他未必不可以考虑收留她。
祁钰看他一眼。到这时候还想保全体面,还想含糊过去么可他不肯失了体面,这指证,又有什么力度。淡淡开了口“是么朕怎么听说,镇北王今天骑着马带着个女子招摇过市,那女子,是计爱卿的妻子。”
计延宗脑子里嗡一声响。原来自己知道,和从别人口中听说,完完全全两种感受像是被重重抽了一耳光,眼睛花着,嘴里涩着,不想回答,却不得不回答“臣,臣当时重伤,没,没看见。”
怎么会没看见,便是没看见,也想象得到。嘴唇哆嗦着,眼前不断闪过那赤着的脚,浅浅的齿痕,他竟如此羞辱他,她竟如此背叛他可是,他要告发,要毁掉她吗
堂中一片寂静,祁钰没做声。计延宗偷眼望过去,他捏着那枚山形水晶镇纸,漫不经心摆弄着,那镇纸不大,在他手里只是个玩物,他忽地望过来,计延宗连忙低头,听见他凉凉的声音“爱卿前些日子提起当年的旧案,朕正说看看呢。”
所以,如果他回答得让他不满意,就不管父亲的案子了吗。三年里心心念念的期盼,他此生最大的执念,元贞说,父亲死得一点都不冤。喉咙里泛起腥甜的血气,眼前是那双赤足,那属于别的男人的齿痕,计延宗如同泣血“臣看见了,镇北王和”
再不能回头了。他很清楚有夫之妇犯奸的下场,游街沉塘,千人指万人骂,她将万劫不复,他也绝不可能再收容她,从此,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三年恩爱,镜花水月,再不能回头了。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出来“镇北王是和臣,臣的”
“陛下,”有内侍在门外回禀,“镇北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