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枯草。
穆月手脚被绑,嘴巴被堵,拼命挣扎。
刀疤男撕开了他的衣服,胡乱地亲着。
穆七林和兮娘循着血迹找到这里,目眦尽裂。
一番缠斗,刀疤男死了,穆七林的腿断了。
逃荒的路上,断了腿的人是活不下来的。
穆月拿起地上的刀片就要毁掉自己的脸,兮娘紧紧地攥着刀片,血顺着刀片流下,穆月慌乱地松手。
兮娘把刀片用布条缠起来,递给儿子,眼神冰冷,“把这个藏身上,有人再想碰你,杀了他们。”
刀片绑在穆月的腿上,他咬着牙背起爹,一个踉跄,两人全摔在了地上。
穆七林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你们走吧,我在这里能糊弄着活上一段日子。”
兮娘幼时跟着一个走脚郎中做药童,一路上挖药草撑到了现在,她指使着儿子生起火,磨了药草往伤口上抹。
穆七林笑,“兮娘有本事,止了血还能多活两日。”
兮娘气很了,一手摁在他的伤口上,换来一声声的讨饶。
穆月低着头,抱着膝盖缩在火边,不知在想什么。
兮娘声音冷硬“我不管你们现在心里都在想什么,都得给我活下来,我不想我闺女一出生就没爹没哥。”
穆七林和穆月呆愣片刻,僵硬地抬起头,满眼震惊。
穆七林沙哑,“什么、什么意思”
兮娘双眼含恨“五个月了,本来想瞒着你们,等入了城再说,省着留不住让你们伤心,没想到我小闺女撑下来了,你们却要死要活的。”
穆月怔愣了很久,晦涩的眼神明明灭灭,慢吞吞地站起身去扒拉死人的衣物。
穆七林咬咬牙,眼神里多了一股不认命的犟劲儿,他不能死,他盼了十多年的小闺女不能没有爹。
穆七林想给他小闺女积德,让儿子挖个坑,把尸体给埋了。
一路上,倒下的人不足一天就会成为干干净净的骨头。
回破庙的路上,穆七林用手撑着向前爬。
为了小闺女,就是把两只手磨成骨头,他也要爬到城里。
一家三口浑身泥血地回来,逃荒的人看一眼,又麻木地低下头,看着眼下的三寸地。
在肉味飘过来时,兮娘的手顿了下。
穆七林握住兮娘的手。
穆月低垂着眼,面无表情,已然麻木。
穆七林“明早走另一条路。”
兮娘点头。
天不亮,一家三口静悄悄地离开,吃饱喝足的人躺在地上睡的死沉。
逃荒的人,老人先消失,女人和孩子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这些穷凶极恶的人。
破庙里已经没了幼儿,兮娘昨晚看见他们似有若无的觊觎眼神,放了一把草进火里。
这把草会让他们昏睡两日,上山的饿狼会循着味道下来,他们不做人,她便送他们一程。
走了一天,停在溪边歇脚。
穆月七岁时被蛇咬过,逃荒前他看见蛇会浑身僵硬地动弹不得。此时他看着蛇,眼里一片黑沉,捡起石头砸蛇的头,一下又一下,宛若刀疤男的头。
穆七林舍不得吃,紧着兮娘吃。
兮娘狠下心,吃下了整条蛇。
如果是以前,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有可无,经过了前天的事儿,她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活下来。
这个孩子是一家子的柱,这孩子要是没了,孩子爹也撑不下来了。
兮娘吃下整条蛇,又喝了一锅蛇肉汤,早早地躺下来入睡。
穆月抱过来干草给娘取暖,他的手被肚子上的小鼓包轻轻碰了下。
兮娘笑着摸摸肚子,“妹妹在给你打招呼。”
穆月盯着娘的肚子看了一夜,死寂沉沉的眼睛随着清晨的第一束光融进了丝丝缕缕的色彩。
穆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吃的给娘,让妹妹活下来。
这一个念头覆盖了他心底的所有阴霾。
穆月和穆七林用蟑螂、蜘蛛、老鼠、青虫,一点一点地把未出生的婴儿喂大。
婴儿尚未出生,她对这个家的意义已经超过了金银珠宝。
穆七林的手和腿磨出了一层厚茧,他们即将爬下最后一座山。
站在山顶,兮娘看见了山下的奢华马车和井然有序的女仆,从马车的装饰和奴仆的举止,兮娘知晓坐马车里的是有权有势的女眷。
她是女人,她知道女人会对什么同情。
兮娘看向儿子。
穆月满脸血污,从那件事儿后,他一直不曾洗脸。
兮娘欲言又止,“月儿。”
穆月“娘,只要能让妹妹好好地活下来,我怎样都行。”
兮娘给穆月细细地梳理头发,“那好,你听娘的,你没让他们得逞,就当一路上的磋磨都是一场梦,你要忘掉,全部忘掉。”
穆月“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