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风没理,又朝几位长辈欠身行礼,才态度尊敬地离开。
中年男人一时欣慰一时惋惜,望着倾风的背影,将罪责都抛到一个人身上“真是一歪歪一门。本该是多乖巧的女郎,也被你教的这般性情狂妄。陈冀,你真是造了大孽。”
陈冀举起手里的树枝就往他那边丢去,心说关他什么事自教导倾风以来,他念叨的从来都是恭谦礼让,清心寡欲。
倾风能长成这样,那都是她自己的天赋
走出西北峰,山道拓宽,地势趋缓,视野也骤然开阔起来。
林别叙要往另外一面去,倾风鬼使神差地叫了他一声“你去哪儿”
林别叙说“我去找季师妹,请她帮忙持剑大会的事。”
“季酌泉”倾风转道跟上他步子,“那我也去。”
林别叙好笑道“你就那么不想见先生”
倾风说“没有的事,我不过是对她更为好奇。带个路吧。”
季酌泉在不远处的一座僻静凉亭里。
往常没事的时候,她就常坐在那里,见到她的次数多了,这地方便没人来了。
她自己也不常清理入口的小道。细碎的春花覆在冬日未腐的残叶上,厚重地铺了一路,没有脚印踩踏的痕迹,倒是有一种别样的生动意境。
季酌泉哽了下,没遇到有人是从这角度思考问题的,犹疑道“所以剑主屠完龙都死了”
见倾风跟着一同出现,季酌泉沉声说了句“没人告诉过你,少同我待在一起吗”
倾风正要黑脸,闻言才反应过来,笑着附和道“不错。你本就不是我师兄。”
水面映着游鱼的虚影,映着错杂的枝叶,映着尽头处停落的几只野鸟。
倾风弯着腰,手指捏紧托盘,仍是因角力不停颤抖,带着盘中杯盏一同震颤。
“就算今日先生救我,我又得数年苟活,可这数年里我要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倾风的声音也飘,仿佛落不到实处,怕用力些就伤到身后的人。
陈冀见她现在才出现,穿的还是一身便宜的旧衣裳,头发也只随意地束在脑后,本该是要生气的,这回脸上却什么神色都没有,淡淡说了句“来啦。”
倾风两手接过,看着眼前的那杯浊水,感觉手腕重得托不住东西。低头说了句“师父,我想回界南了。”
季酌泉起初听着还面无表情,等她问到最后一句,只剩满脸困惑。
林别叙笑出声来,引得二人一齐看去。
陈冀眼眶瞬间红了,身形都震颤了一下,却凶狠骂道“你给我闭嘴去给先生敬茶”
季酌泉却不敢与倾风在一起多待,站了会儿,主动说“我走了。”
林别叙正了正神色,也有迟疑,思忖片刻,还是说“罢了,我今日送你一个答案。”
林别叙转过身,不大好意地说“无论年龄还是辈分,我都确实比你大一些,你老老实实叫我一声师兄,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我走吧。”倾风止住她道,“我还要去见先生。你们慢聊。”
他的声音怎么听都觉得有点嘲弄。
二人不知谈了多久的话,倾风敲门进去时,里头正寂静无声。
林别叙装作意会不了,往前走了两步,在亭边眺望群山。
陈冀气得发抖,又痛得剐心,按住她的左肩,五指紧紧扣住,死死压下她的背,嘶哑地同白泽道“她不懂事,先生不要与她计较。”
“当年陈师叔去界南之后,先生曾允诺过他,可以为他积攒十五年的气运,帮他弥补蜉蝣所损耗的光阴。”林别叙说,“白泽是应人族国运而生的瑞兽,先生的气运就是衍生的国运,也就是他的妖力。当年师叔不忍先生再多消损,便婉拒了,而今想要救你,唯有这一个办法。”
她循着苍翠簇拥中的山道缓步向下,行至半路,看见一片平削似的浅绿水潭。
她得到这答案,好像心头石块落了地,有些空荡荡的,又有些轻快。舒了口气,洒脱地走了,边走又边笑陈冀“石头落水还能听个响呢,平白做那么多不值得的事情。满头白发了都想不明白,真是个糊涂人。”
倾风心道这算什么,她还见过一只更会骂的狐狸。
她直接一手撑着椅背翻过了围栏,落在亭子外面。刚走两步又折回来,侧身虚倚着栏杆,婉转纠结了那么久,终于问出真正想说的话“林别叙,你知不知道,我师父求先生做的事情是什么”
季酌泉呆愣地重复了一遍“师兄”
流云来又走,聚又散。
倾风盘腿坐在岸边,腰背微松,垂眸看着波澜不止的水面。
白泽见二人如此,叹道“何苦呢”
陈冀放软了语气,已是可怜哀求道“当是师父求你。”
又说“请先生喝茶。”
倾风抬步走到白泽身前,不屈身,不弯腰,又说了一句“我屋前的花草都没人浇水,出来太久了,师父。”
亭内三人都沉默下来,配着周遭宁静闲雅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