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庆典期间, 京城不设宵禁。
临近除夕,入夜后的御街两侧,鳞次栉比的商铺生意无比火热。
每间商铺门口都挂着大大的灯笼, 染了喜庆的红色, 用竹片撑起圆滚的灯肚,末尾缀有长长的红色流苏,一串串高高挂起时, 流苏迎风飘荡,严寒的冬季也掩藏不住人们的喜悦和热情。
自从萧青冥整顿了宁州商贸,北州繁重的商税有所下调,取缔了诸如“过桥税”一类奇葩的苛捐杂税, 除了固定的商铺和大集市的摊贩,流动的街头小摊甚至不用交税。
极大地刺激了贩夫走卒和市利的兴盛。
普通的小老百姓家,农忙时下地干活, 农闲时编制草鞋、缝补绣品等小玩意,拉到集市上卖。
既不用担心有“蛟龙会”之类的团伙强行收保护费, 也不用被官府胥吏借口盘剥, 赚到的补贴全是自己的, 又逢年节, 就连春联都供不应求,收入一下能翻上一两倍。
京城外城郊规划出的一大片“轻工业”园区, 全部倚河而建, 水泥厂、砖窑厂、造纸厂、印刷厂、冶炼厂,以及新落成的棉毛纺织厂、火柴厂和蜂窝煤厂等大型国营大厂,统统采用水力驱动的新机械。
生产出的商品,一经面市就是供不应求,尤其到了年底, 百姓大量置办年货,对春联纸、棉毛衣、蜂窝煤等日用和供暖商品,需求量激增。
这些工厂给工人们开出了倍工资,班倒日夜不停开足马力,产能依然供应不上。
不少外地商人和士绅大户看到了商机,用各种方法企图套取新式技术和制造方法,甚至把主意打到了皇家技术学院学子身上。
萧青冥也没有打算把技术藏着掖着,按照宁州纺织业联合会的模式,只要交一笔“专利费”,就能得到皇家技术学院的全套技术和指导服务。
当然,服务费另算。
朝廷新设立的度支部,对工业园区每一间工厂发放经营证,定期审查账目,甚至有自己的稽税执法队,代替曾经的胥吏乱收税。
随着一间间私营新厂房在园区挂牌成立,缓解京城供需压力,商户比之以往要缴纳的税率降低了不少,利润翻了几番。
度支部收到的商税总体大幅上升,光一个月获得的税收,就超过了往年宁州一整年上缴的额度。
除开每日干得热火朝天的工业园区,另外一个被竞相热捧的地方,是曾经沦为全京城读书人笑柄的皇家技术学院。
随着学院的大量发明普及应用,从农业工具到各类工厂机械,从平坦的水泥大道到每日在铁轨上驰骋的钢铁马车,日积月累的变化,最后一点点汇聚在人们的衣食住行上。
直到这个大朝贺的年节,大量从外地和外国涌来的使臣商人,一双双震惊和羡慕的眼光,京城大部分百姓这才恍然发现,学院在无声无息间,早已和大家的生活息息相关。
从前国子监学子口中的“厕学子”们,如今已成了达官贵人和大户士绅们最热衷笼络的对象。
公开向技术学院学子们招婿的大户人家数不胜数,大量靠着大户资助的寒门读书人,挤破了脑袋想要踏入学院的门槛。
那座安延郡王府早已容纳不下新录取的学子,只能不断提高招录门槛,即便如此,依然挡不住大家求学的热情。
黄昏日暮时分,刚刚下工的李计从造纸坊回家。园区在厂房附近特别开辟了一片地,专门为园区工人们修建了统一规制的廉租房。
大片大片红砖瓦砌成的二层联排砖房建筑群,被日暮西沉的晚霞涂上喜庆火红的颜色。
一个院子可以住四户人家,李计只需要交少量房租,交足五年,就可以花市价一半的费用把屋子买下来。
从此之后,他就能告别寄人篱下的日子,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住宅。
他的父亲在临阳县李长莫老家的祖宅,干了一辈子的管家,至今还跟妻子在李家居住。
倘若李计没有阴差阳错被小少爷介绍到造纸坊,他大概还在李家当他的跑腿小厮。
像他的父亲一样,一辈子给地主当牛做马,运气好跟家中哪个侍女丫鬟看对眼,结了亲,将来生下孩子,继续重复着又一轮循环的命运。
李计双手揣在袖子里,顶着一顶毛线织就的防寒帽,匆匆回到家,路过菜市时,顺便拿最近刚发的年底奖金买了半只烧鸭。
小院中已经贴好了新春对联,还是李计亲手写的。
自从园区里开设了普惠扫盲班,李计就被李长莫敦促着去报了名。
扫盲班每天晚上开设一个时辰,每一周休沐日开设一整天,蒙学先生是几个头顶光溜溜的和尚,如今脑门上也渐渐长出了短短的发茬。
听说这些和尚都是去年被皇帝勒令从佛寺还俗的僧侣,从京州各地到京城,经过层层筛选,兢兢业业给学生授课识字,最后成功依靠当扫盲先生洗刷身上“罪孽”的,有足足上万名。
这些人中,有的得自由,就去别的州府继续重操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