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头,三根粗麻绳拧成一股牢牢系好,这样利用水流的圆周运动,取代了工人们喊号子前后踏步的力道,麻绳牵引铁锤另一端的大石头顺着滑轮前后运动,铁锤立刻被杠杆带着开始上下起落。
“砰砰砰”大铁锤砸落碎石的声音,高效且规律,甚至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律美,比另外几个车间的熟练工,还要来得快。
李计和几个工人都惊呆了。
不到片刻,机械似乎出了一些故障,几个学子赶紧上前查看,一边往纸上记录问题。
李计暗暗咂舌,他刚才还在同情小少爷跟着这群学子,吃苦还没出路,转眼人家就给了他一记闷棍。
有了这架水力锻锤机械,李计再也不用抱怨手上会起泡,双臂会被磨破皮,因为他连当锤工的资格都没了。
不多时,他果然被碎石车间赶了出来,又有人领着他往炉窑走。
书生打扮的方远航,正指挥几个工人,将烧制好的焦炭送进炉窑。
方远航有些不高兴“怎么才送了这么一点碳过来根本不够用,没有焦炭,还是得用木炭。”
他以前炼丹的时候,就发现把木炭先烧制成焦炭,能使炉温更高,炼丹的五金熔得更快。
但他炼丹只需要一点点碳,现在陛下命他烧制水泥,水排鼓风的设备发挥了大用,但是碳完全不够用。
缺口巨大。
“煤呢陛下说了煤炭也行。”
内务府的管事太监苦着脸道“方大人,不是我们不愿意给你,只是宫里的碳都是储备到冬天供暖用的,实在没有多的了。”
“京州的煤矿厂离这可远的,道路崎岖,很难运输,每个月运量只有那么一千斤,还要供给京城的贵人们。”
李计没有注意方远航说的话,他帮着工人们往炉窑中添加磨碎的生料,待烧制成熟料,加入一定量的石膏,与铁矿粉渣一同粉磨装袋,再有那群运输工,用独轮小车运走。
一整日下来,他累得疲惫不堪,倒头就睡,李老爷吩咐的事情全部被他忘到九霄云外。
李计在这间水泥厂干了整整三天的活,手都快抬不起来,到了第四天,正好是水泥厂发工钱的日子。
之前跟李计搭过话的砸锤工,得了一百钱,嘴都乐开了花。
李计这些服苦役的人,是没钱拿的,他看着工人们乐呵呵的分钱,心里羡慕的不得了,嘴上却撇一撇嘴“才一百钱,有什么好得意的”
锤工哈哈一笑“你一定是刚来京城的吧你恐怕不知道,就在咱隔壁,开了新的造纸坊和印刷厂,听说那里的工钱,比我们水泥厂还高。”
“干这行可赚钱了,从淮州过来的老工都说,自从隔壁印刷厂在京城出了第一批出版的书籍,淮州运进来的书,都快卖不出去了。”
李计一愣“为何”
锤工道“因为他们比淮州卖的便宜淮州出的书卷,一册至少上百文,贵的要两三百文,这只是在淮州卖的价,运到京城卖的更贵”
“可是隔壁印刷厂出的书,没有一本超过一百文的,多是几十文。”
李计哦了一声,纳闷“那你跟有啥关系就你这年纪,还能去读书”
锤工颇为自得“跟我没关系,跟我儿子有关系啊,你想想,我攒几个月工钱,孩子她娘在家给人做绣活,省吃俭用些,就能给他买书,甚至能送他上蒙学。”
李计不信“那些能考取功名的,至少要寒窗苦读十年,还要去私塾才行,光蒙学不够。”
锤工道“你没看见那些皇家技术学院的学子吗科举艰难,谁不知道”
“但若只是去技术学院,他们的招生要求只是十二岁念过蒙学,再加上基础百工类考试,百工有何难,我会呀”
他拍拍胸膛,脸上无限憧憬“这是多实在的路啊,听说有一位姓穆的学子还被当今皇帝张贴皇榜赞誉,现在全京城,谁不知道皇帝器重这些学院的人。”
“我们这样的工厂,谁不知道他们的本事”
“只要我辛苦一点,我的孩子将来就会有出息,不用再像我这样做苦力,不怕吃了上顿没下顿。”
“只要日子有奔头,辛苦些有什么关系左不过是些力气活,又不难。”
李计彻底沉默下来。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在李家当小厮,连工钱都没有,给他吃住,还要感恩戴德。
他父亲做了一辈子的管家,兢兢业业当牛做马,李家随便一个少爷小姐,都能对他们呼来喝去,每月也不过两百钱。
在那些村民眼中,已经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将来李计讨了媳妇生了孩子,他和他的孩子,依然要给李家当下人,一辈子就这么到了头。
官老爷们的孩子永远能读书科举,继续当官老爷,而管家的孩子,是不会给他们念书的,永远只能作为主家的附庸,一代一代当下人。
而这些水泥厂的工人,吃住都在厂里,除了添新衣,几乎没有生活成本,这一吊钱就是额外给家中父母妻儿改善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