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鸣本来觉得找夏铮问问朱雀府那个小厮的去向最为便利,可转念一想,原初黑竹调查这桩无头假令的始末就是为了给夏铮个交代,结果反叫他来帮忙,实在丢脸至极,不如还是听秋葵那时候的意思去寻邵宣也。
他是叫上秋葵一起去的,秋葵于此没有推脱。邵宣也则带上了夫人。四个人相约在南城两相便利的一处食肆里碰面,在外人看来,仿佛两对夫妇好友于春芽微萌的时刻聚首欢谈只是一对二十余岁,一对四十上下,有那么点“忘年”罢了。
既然见了面,免不了要问起依依。秋葵估着依依临盆的日子早则三月,迟也超不出四月,在此之前也不知还能不能再有机会相见,只能设法准备了一些孩子出生时所需之物,送与邵夫人。邵夫人挺着填高的肚子接过了,诸般感谢,四人随便聊了一些近日京中之事,只是坐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太久,邵夫人便感乏累不适,央秋葵陪她先回家去。
乏累不适自然是假,秋葵想见依依一面是真,邵宣也和沈凤鸣当然都明白个中意思。两人走了之后,沈凤鸣才细谈起关于那个小厮的事。邵宣也固然并不清楚朱雀府里那些个家丁仆随现今谁去谁留,不过府里确实走了不少人有靠山的没靠山的,遇到这样前途不明的情形自然都得给自己另谋出路,这不出奇,再者一个主人不怎么住的宅邸本来也不需要多少人伺候养护,禁城里头自然有管事的安排,故此人应该是大大少了。沈凤鸣将从秋葵那里听来的小厮名字告知,请他设法打听下,如果能找到此人下落,希请约至外城一见。邵宣也便也应了。
找人倒也顺利那个小厮还留在府中,并未离开,邵宣也择日专派了个人将他护送到了沈凤鸣面前;问话也算顺利小厮有印象沈凤鸣手中的那枚黑色扳指,因为夏琰重伤被送回府之后便是他给换的衣服,扳指当时就在夏琰身上,正是他取下来和其他随身之物一起收起来的。仅凭这些其实无法作出什么有用的判断。夏琰回府前扳指有没有被人动过,收起来之后发生过什么,依然没有答案。不过这些本亦在意料之中,于沈凤鸣而言,这只是理顺一切现有线索和逐一排除与此事有关之人的过程中不可不做的一件事而已。小厮的所知当然理应如此有限,存心诱导之下,他也并无什么异常表现,整件事的突破之处果然并不在此。
比起这件事,这几日又有了两件新的事情值得关心。那日秋葵从邵府回来后说,依依有点不太对。说不出哪里不对,她的脸色、脉象都不错,邵夫人也说,她起居如常,腹中胎儿也一切都好,再有两三月孩子便可出生,可不知为何,秋葵还是莫名觉得她有点异样。可惜沈凤鸣贸然再去邵府一趟实不妥当,便只能安慰秋葵,或是她思虑过度了。
这般安慰当然没什么用,只是,沈凤鸣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一直以来的那种“夸夸其谈”的能力,与秋葵的相与似乎也只剩这些疏离的对话了。他本应觉得还拥有与她对话的理由总须值得高兴,可是每次讲完分开,他都觉得,就算是那时与程方愈这等仇家合力护送夏琛而不得不交换只言片语,也好像比现在与她热络。他于此中的无力感仿佛更甚过了与她数度生死片段时的听天由命这世间求所谓两心始终如一,是不是本就比求生死本身更难
另外一件事,是那天食肆里听邵宣也说的跟随夏琰前往青龙谷的那天,侍卫司在山径上发现一具坠崖的尸体。邵宣也原本是待夏琰回来处理,故此并未与人多提,此时却不得不提了只因他是借身份便利将这尸体暂藏在大内的冰窖之中,可冰窖再是冷,一具尸身终究经不起久存,天气暖起来,禁城后宫,内务厨头,需用冰块的人自然便要多,再是藏得隐密也有被人发现之虞,总是不妥当。夏琰既然遥无归期,他只好打算近日将尸身运去外面埋了作罢,既然与沈凤鸣见面,当然便问问他有无可能,让黑竹派些人替他接个手,把埋尸这件事完成,也省得还要动用侍卫司的人出城,多生口杂烦琐。
沈凤鸣心知这一向欠了邵宣也夫妇不少人情,当然是答应了。他虽然很好奇这具据说夏琰认得的死尸会是谁,却也并未多想,叫了身高人壮的阿卜带了几个人去帮办。不料这日几人却径直将尸体带回了总舵来。
“戎机”阿卜只用两个字,就解释了原因。
那具尚能够辨出面目的尸体,是曾与阿卜共事于马斯一侧的“戎机”,总舵里凡来了一年往上的,多也晓得这个代号。但或许只有沈凤鸣于此最为震惊他以为戎机觉得那天与自己话不投机才再不露面,却怎知他竟已死于非命。
尸身的痕迹已经不再新鲜,但沈凤鸣还是尽可能勘验了一遍。他在这大半个时辰里大致思索出了一点蛛丝马迹戎机身上的衣服同当日来一醉阁时一样,还是治丧时的短衫束袖,想必那几天一直在禁城里为朱雀的丧事劳作,但朱雀出殡之后,外来的丧队也都撤走了,灵堂内外留下的只有府中人,而自己当时在朱雀府进出过,也确未再见到戎机,他那时当然已经离开了。从那天到邵宣也所说的发现尸体之日其间约莫有三日,且尸体是在青龙谷附近发现,夏琰又认识此人,最合理的猜测他正是那天被夏琰派去送战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