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给彻骨报仇,那他所做应该也是你心中所愿吧你与我说这些难道你希望我阻止他还是说你说了这么久,不过是找机会挑拨了我与他,让你还能乘虚而入”
“我还能怎么乘虚而入”俞瑞冷笑起来,“神君想来是准备将我关到老死,纵然你们斗个你死我活,与我又有何干系老夫只不过想求得一个真相。我想知道彻骨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死。你难道就没有想到,魔教、魔音沈凤鸣、残音镇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联不错,十八年前,奏琴的不可能是沈凤鸣,可他是魔教传人,十八年前他的长辈应该还在吧如果真是魔教的前辈,偶遇了那一场大战,那也不是他们的错,何必又要绝口不提,还是说,那一场大战,正破坏了他们的什么计划今天是你来寻我问起彻骨,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你难道就不想弄清楚,沈凤鸣到底是想隐瞒些什么”
“嗤”的一声,灯灭了,不知是灯油耗尽,或是受不住了这般抑压的气氛,牢室陷入永夜般的黑暗之中。
原来这天牢里,终究是这么黯淡的。
良久,才听到夏琰开口,“那些事本是出于前辈的臆测前辈可能无法明白凤鸣立足之难、处境之艰。数月之前,世间还无人知晓所谓魔教的存在,如果当年那事真与魔教有关,他更不能提起他根本不想旁人知晓他的身世,他更不想失掉在黑竹多年辛苦得来的地位。就我所见,至少,这么多年,凤鸣从没有对不起黑竹,那么黑竹又缘何要因为一些臆测,独独逼问于他”
俞瑞一时没有说话,仿佛已经对这场争论不再抱有希望,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攫住夏琰,一晌,忽道“你还记得岭南梅州,你的性命是老夫救的么”
“救命之恩,从不敢忘。”夏琰正色而答。
“既然你没忘那你就还老夫个恩情。”俞瑞道,“我不要你还我一条命,也不为难你要放我出去,不过是要你弄清楚残音镇一役的真相难道你身为黑竹之主,连这一点事情都不该做你不必诸多借口,你心里也很清楚,如果沈凤鸣当你是朋友,绝不会因你一句问话就反目;如果他心里没鬼,他自然会回答你。”
夏琰没有出声。他不知还能如何反驳。
他于黑暗之中向俞瑞躬身行了一礼,没有再说一句话,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沉默地离去了。外面的天日还亮,乱风忽地就扑面吹来,吹得他束起的长发都要纷繁浮起。他不想,也明知不该因这世上任何一句言语对沈凤鸣有哪怕一分的猜忌,可是这一颗心中此刻竟也纷乱如风中苇草。他与其说是不想答应,不如说是不敢答应魔教是不是真的如俞瑞暗示的那样早有所图彻骨当年是不是已与魔教勾结才背叛即便这些往事都已与今时今日没有瓜葛,可心沉到最底时,他竟止不住想起一件差一点要忘掉的未解之惑昔年慕容那些下落不明的易容与蛊术遗物,会不会也如匕首一样,落在了沈凤鸣的手里那个始终无迹可寻、连单疾泉都束手无策的神秘人,会不会也与他有关
虽然只是不经意的一想,夏琰已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心底否认这个猜测。不是,至少不会是凤鸣那神秘人到处挑拨是非,结果不过是令得青龙教联手太子,与朱雀和云梦教为敌沈凤鸣怎会自己去给云梦教招来青龙教这个敌人何况,霍新在青龙谷被人暗算时,沈凤鸣一直好端端地留在临安那个神秘人,当然不会是他
可是,他忽然又想起,从金牌之墙回来的时候,沈凤鸣中途突然离队,折去了一趟徽州。时间很短,不过一两日,他后来说是去徽州替自己取回那包逢云道长的书信。当时就曾觉得这理由不免牵强,可因为那是沈凤鸣,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现在回想,那短暂的离去竟也能成为这个可怕的猜想的证据若他那次其实是去找拓跋孤,就再好解释不过了。沈凤鸣本就懂得蛊术,易容术对他来说也不会难他是否易容成了谁的模样虽然未知,他用了什么样的说辞也未可知,可拓跋孤不正是在那之后忽然改变了主意决定与太子联手,甚至一度决定舍弃单疾泉吗在自己陪着刺刺前去青龙谷的数日里,沈凤鸣如果也悄悄离开临安,抢先往返一趟,自己当然也是浑然不觉的
心思竟已有些失控,混沌恍惚间,脑中不断忆起许许多多关于沈凤鸣的言语。那一时三支之会上,单无意跳起来高声大喊“骗子他就是个骗子”又一时秋葵与自己谈起他的过去“他说那些事情他从没与人提过,要我也当他是胡言乱语。”更早时在京城巷里,刺刺在耳边将信将疑“我现在真的糊涂了,到底他是不是好人”可就连朱雀都曾那般同意“若连他都不值托付,这世上还有谁值得托付”
而在这一切纷乱回忆之中,反复萦回难去以至于深刻于心的却是那一个片刻曾几何时在南下路上,沈凤鸣举着那杯劣酒笑向自己“道士,我沈凤鸣,是将你当朋友的”
他停下步子,截住自己的一切念头,仿佛害怕太多太快的闪回会在一瞬间,割裂了“生死之交”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