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想要抵死抗拒的秋葵,一瞬间已经无力站立,沉入沈凤鸣怀里。那种奇异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当血流从心口流回来的时候,一股死亡的气息也从心口冲向了她的全身。她痛彻心扉地嘶喊出一声。是什么样的痛苦和恐惧能让她这样的人在沈凤鸣的面前嘶喊出声可也只有这一声她再也没有余力喊出第二声。那嘴张着,却已发不出任何声响。
一层死灰已浮在她肌肤之上,就连初升的朝阳都无法为她镀上生的光亮。
近前的君黎见状大骇,一垂手搭向秋葵脉门,指腕方一触,他面上神色愈发变了一变,强忍着不祥之感,将她手拿了起来。
素袖垂落,裸露出秋葵臂上肌肤自手指至手臂的每一寸筋络血管之中,竟像有什么在蠕蠕而动。他捋高她的衣袖上臂处亦已如是;再解去她颈边细结肩颈处亦同样有物蠕动着;再掀开她另一边袖口就连另一边手臂也是同样。每一处每一寸目光所到之处纤细的血管都像是活了,好似无数蛇虫钻入她的躯体,占据她的血肉,将她的周身,都做了自己欢腾的巢穴。
众人无不悚然惊呼,从舱里闻声而出的无意和娄千杉,亦骇得退了两步。
“凤鸣”君黎犹自有几分侥幸之心,抬头看他,要听他的说法。他已知秋葵必是中了极为厉害之蛊毒,可若沈凤鸣不开口,他终不敢便下定论。
可沈凤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昨日,他还曾不无得意地对君黎讲起“昔年魔教之中,不是没有比幻生蛊更厉害、任谁亦无药无法可解之极凶蛊毒”那无药亦无法可解之极凶蛊毒,他那时以为早是不存于世之物,可现在这禁术就在眼前,已经这样钻入秋葵的身体,他,能做什么
他整颗心都似已空了,茫茫然,竟一丝应对的冷静都不再有了,脑中能回忆得起的,只有“无药无法可解”这一道生死之判。他还握着秋葵的左手那被蜻蜓停留过的指尖,那为之狠狠刺入的细微伤口像是仍不敢相信也不能明白为何这样的事情竟会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也许从船尾到船头实是太远,他没能早点发现那只蜻蜓的异样;也许她对他实是太恨,所以竟连这种时候,她都定要与他作对。只差那么一点,咫尺却是阴阳之隔。他若早冲过来一步,她若没有偏偏将手避过了他,那只恶虫或许便不会有机会将虫卵注满她的全身。
“幽冥蛉”终是有人先叫出了这蛊毒的名字,众人循声抬头,见是摩失。他口音有些特别,三个字听起来好像是“有螟蛉”一般,但方才那只小小蜻蜓,怎么看也不似一只螟蛉。
“你认得这毒是你下的手”风庆恺情急关心,自是不假思索,伸手便攥向摩失衣襟。他知道在这船上,除了那个一直被凌厉夫妇看紧的小孩关代语之外,只有摩失是幻生界的人。秋葵所中之毒想来是幻生界的蛊毒无疑,那么唯一有可能下毒的,也便只有摩失了。
可就连摩失此际也没了往日的临危不惊,面容有些扭曲,显然,此事也令他极为惊疑,风庆恺抓住了他,他都未顾上还手,双目只是瞧着秋葵,口中道“实实是难难以置信”忽然手一动,一缕劲风便向秋葵颈上划去。
风庆恺眼疾手快,抬手一挡,“嗤”的一声,衣袖坠去半片。他大怒之下,双手连连拍向摩失胸前,李文仲亦掣出兵刃,从旁夹击,口中道“快把解药交出来今日这许多人,你能逃得了么”
摩失连避带挡,躲过两人,冷笑道“解药解药便是现在就杀了她,她也好少受些苦楚沈教主,你自说,是还是不是他们不知,难道你也不知”
众人目光都回至沈凤鸣身上。他仍然半抱着秋葵,虚脱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凤鸣,你说句话”君黎急道。
沈凤鸣才抬起目光。“他说的没错。”他哑声道,“现在杀了她,本是最好的办法。”
“什么”风庆恺与李文仲停下手来,面上俱是震惊。
“我解释给你们听吧。”摩失指着被沈凤鸣捏碎落于船头的蜻蜓尸体。“此虫名叫幽冥蛉,不过,应该不算一只蛊虫,而是无数种蛊虫互相吞噬或寄生而成的。我在幻生界时,蛊法该算是都学全了,但却也没有学过此物的用法,更不要说炼制,只是在书志之中见过图样和说明,知晓这是门中除幻生蛊外,唯一一种绝无药可解之毒,也是被严禁习练之蛊术。”
“你说你不会用不是你又是谁”李文仲依旧怒气冲冲。
“你问我,我如何知道。”摩失怫然。“也说不定这幽冥蛉追踪之力甚强,此地靠近岳州,要是有人在岳州将虫子放出来,追至此处伤人,也不出奇。”他说着,嘿嘿冷笑了声,“原来关老头儿早就炼出来了,却不知他哪里得来的炼法”
“炼法亦不算失传,只是很不易。”沈凤鸣喃喃说着,摇了摇头,“幽冥蛉,非到穷山绝海之所,不可得”他涩然而语。“我总算懂了,幻生界之所以时时迁移,东至蓬莱,西至大漠原来是为了炼出幽冥蛉”
“他们既然能炼出此物来,说不定也能炼出解药”君黎道,“事不宜迟,我们到了岳州,便去寻关非故的踪迹,总要叫他将解药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