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没有言语,只是由他这情绪慢慢散去,方漠漠地换了话题。“幻生界的人那时对你动手,据言是因为要带走沈凤鸣”
“是。”
“为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到这里为止,宋客都没有说谎。
“我听娄千杉说你特地将沈凤鸣叫走的。你们谈了些什么是否与幻生界有关”
“没有只是谈关于黑竹会那次前往青龙谷的安排。”
“你的意思是你在告诉沈凤鸣这次黑竹会的安排”
宋客咽了口唾沫。“是的。”
“你和他交情很好”
“也谈不上,只是认识。”
“既然如此此次任务,似乎阿矞才是首领,为何不是阿矞对他说你若要将安排告知沈凤鸣,势必也要告知娄千杉,又为何娄千杉当时却还在山上”
宋客嘴角轻动。他已经开始说谎了一旦开始,便要面对无数个这样难以自圆其说的追问,便要花无数心思将其编得圆满。而一切再是圆满,朱雀回到临安,只消找黑竹会中人稍稍一问,便会知道他这个叫宋客的其实根本不在此次任务之中,所谓传达任务安排也便更是子虚乌有;甚至,若问到俞瑞,俞瑞自然知道黑竹的宋家是何身份。那时,一切谎言都要被轻易拆穿。
他暗暗一咬牙那便愈发不能让你安然回到临安了吧可是此刻他却只能把这个谎说下去,哪怕那其实是对旁人甚至死去的阿矞的一种污蔑。
“因为阿矞叫我如此做的。”
汗在从额角流出来。他不想也不忍用阿矞作为自己的挡箭牌,可还是这样用了。他在其后许许多多的岁月里,都未能忘却自己今日的这一句话未能忘却这个以报仇为名而给阿矞抹上污名的自己,是多么的可鄙。
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其中隐含的联想,定是阿矞要与娄千杉独处才将他与沈凤鸣支开。若是别人就罢了娄千杉的为人却是朱雀所知的。他没有明言,可只有这样下作的暗示才最可信吧。
朱雀盯着他看着,像是在考虑是不是还要追问下去。在宋客后来想来,他应该还有许许多多事情未问,比如,他应该知道自己和幻生界先前便已有瓜葛。可或许是与关非故旧怨勾销,这些事情于他意义已经不大,朱雀最终只是开口“你情形还不太好,先休息吧。”
宋客擦了擦额角的汗,谄媚地对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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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形还不太好”这便是在君山小峰上,苏扶风向沈凤鸣提及宋客时的形容。单疾泉也是这般向君黎形容了。
“我那时,竟全然没看出来”君黎喃喃道,“全然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肯跟我师父走,却是为了行刺于他”
他摇摇头,“他也是忽失至亲,心神大乱了吧否则,他又怎会做这样的事,毕竟他是黑竹会的人,没有理由反去刺杀我师父。”
“其中在我看来,别有原因,只是凌夫人没有与我细说此节。”单疾泉道,“昨夜也是匆忙,若今日得见她,可以再行细问。”
“那么便是那日夜里,宋客出手了”
单疾泉摇摇头,“没有。若是如此,他也到不了临安,凌夫人也便不会知道此事了。”
“究竟凌夫人怎样牵涉其中的”君黎好奇道。
“因为凌夫人家不是在运河边上吗。”刺刺忽然插话,声音低低的,显然,她也在昨夜听了苏扶风的叙述,而那故事定不是让人轻快的那种,“她说,宋公子是出手未果后,被朱雀一怒之下投在河里,漂到那里的。”
“这”君黎失语,“该不会吧我师父他若真动了怒,当时下手取了他性命,我倒是信的,可是投人在河里,非他行事。”
“谁说他没下手呢”刺刺忿忿不平,“凌夫人说,那日早上,好多人都看到的,宋公子那么浮在水里,河都被染得红了”
君黎微微倒吸了口气。若不是已经知道宋客未死,他恐怕要为这样的形容感到骇异至极。深心之中他仍然相信朱雀不会如此,可若一开口只是先为朱雀辩护,却像是又放低了与宋客那一场相识的位置。他不知道在这一场杀与反杀之中,该站在谁的一边,只能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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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仍在林中睁着双眼的宋客,一边在倾听着睡眠中的朱雀的声息,一边也在想着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不惧死,只惧得不了手就死了,便无颜去见阿矞。只是,他也不知,现在的自己,无论做什么真的都还有颜面去见阿矞吗
太静太静了。一切热度都蒸腾完了,这个夏夜拂在身上竟会有点冷,以至于宋客不得不坐了起来,想着有没有取暖的办法。
大概是带伤颠簸得久了,腹中有些痛。他咬了唇,再看了一眼朱雀。他像是睡得很熟,连呼吸都沉得低了。
他将断刃的柄又握在手中,向朱雀走近,近到,他不相信以自己的出手现在拔刃刺下,会有任何人能有机会逃脱。
可手竟然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