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瞒过。
秋葵没有回答,或许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娄千杉忽然一笑。“师姐,我想听你唱歌了。”
“别闹。”秋葵才轻轻地道,“很晚了,快睡吧。”
“我想听你唱那曲湘君”娄千杉的语气,说不出是撒娇带媚,还是带着种淡淡的怅惘,“你看,这里就是君山了,我们正躺在真正的湘水之上师姐,我好想念那时候,你唱这首湘君给我听”
秋葵没有作声。她知道,那个在帐外的君黎,一定也听到了她们的这一席对话。在禁城那么久的日子里,她从没有一次在他面前再唱起过湘君,也自然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在旁人面前还唱过。可娄千杉说出来了。今时,今地,提起这一曲,是多么不合时宜。那个她曾心许之人,到头来却并不能成为她的湘君。
“师姐”娄千杉又轻悄悄道,“你在想什么”忽地像是一变语气,有些嘻笑,“在想什么人了,对不对”
“没有。”秋葵只是淡淡然地将那一切思绪收回,“只是好久没唱了,不知还能不能唱好。”
“师姐唱的自然是最好的了。”娄千杉只是轻轻笑道。
秋葵也微微一笑。她并没有起身,只是仰面,开口轻吟。这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词,她不知此际唱出来,又到底是为了谁。
娄千杉闭目细听着,帐外的君黎也在听。他依依稀稀听得在那样清雅的歌唱中,娄千杉的声音也在随着轻轻地和。他与秋葵都并不会想到,娄千杉怀念的却是另一个故事是那个寒冷的夜晚,另一个人哼着伴她入眠的那一曲湘君。
那一个人也在这洞庭之间,可他不会再对她唱起她唯一能借以听到的,只有自己深深嫉妒的这个师姐的歌声。她问她,“在想什么人了”她问的不是那个帐外的倾听者,她试探着的,是那个同样在这湘水之上、这君山之中,那个不知是否能听见这段吟唱的她的另一个“湘君”。
只是,秋葵的声音压得这般细微,遥远如他,是不可能听见的吧。口口声声恨沈凤鸣如斯,秋葵又怎可能真正在此放声而唱娄千杉听着,不知为何心中酸楚。师姐啊,你可知,你每唱一句,我便要更恨你一分你可知我心里想的,是有一天要亲手断送你的幸福,要用这一曲自你们而学来的歌儿,给你送葬
她闭目,睡去了,像是那个听着他歌声的夜一般睡去。她只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发现那个唱着歌的人其实也在流泪。她仰面躺着,不过是为了那些泪,不会被人看见。
谁可知晓,这一曲湘君辞儿,这一夜带着的是几个人的不同悲伤相思。君黎大概是懂得秋葵的。他当然知道她那些悲伤从何而起、因谁而生。他没有办法劝解,唯一能做的,只是咬咬牙站起来,远远地避开。可不知何时起,自己的耳目已经这样灵了他无法走出那歌声的距离。他始终听得见那清雅的声音一如当年初雪的徽州城里,她在客栈等待他的背影。
可,他能给她的最柔软的心意,也只是一点点内疚了。他还未告诉她,就连那一段树枝,也在梅州城外那个小破屋里,随一场火化为飞灰了。可一切难道不正应该灰飞烟灭才对这个本应高傲的女子,她还要将那样的怨艾在心中停留多久还要将一腔情意在这场错误的倾心上悬停多久她还看不透、放不下吗
他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坐下,默然想起了那一诀新念的“无寂”。在此刻想起“无寂”意,并非因为他要用所谓“无所不寂”来对抗那扰他夜静的歌唱,而是他深深记得朱雀在此诀上的那一句注解。
这一诀最最重要的要旨,是要他明白,“一切事情都是有选择的”,正如,“无寂”,便是“潮涌”的另一个选择。
曾几何时,凌厉也在教自己步法时,隐隐约约提到过这一层,“选择”。那是一个高手不得不具备的资质。武学如此,可这又怎可说不是他们的心境之悟在那许许多多烦杂之中,澄明一心地作出适心之择呢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软弱之人软弱到,或许在很多事情上,完全无法拿定主意。可或许是师父逢云的离世逼自己不得不独立而行,仅仅不过一年,自己已变成以往的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样子。如果是在一年多前遇到秋葵,遇到她寄予自己的这一段情,自己会不会根本难以拒绝可是说到底,那样一个自己,她或许根本不会多加一眼于其上的吧
他不知道。一切事情,都无法逆料、无法假设了。他只是在今夜的歌声里忽然恍然有悟。他发现,自己是真正懂得选择了他不再因任何宛然之音而心旌动摇,他不必再做作,亦不必再慌张。心潮起或心潮落都只是自己的选择而已。
是不是朱雀早看透了自己,所以他说,“无寂”这一诀对自己来说,简单得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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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三支之会之期,只剩了最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