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客望着天边,天边的亮色却还不消退。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盼望天黑。这是因为,日光将尽的时分,身上穴道才能自解。一切的煎熬都是为了那一刻他能伸手够到面前这瓶分明近在咫尺的解药。
赤蛛粉的解药。
沈凤鸣和娄千杉离开已经一刻钟或者应该说,那么漫长的时光,竟然才一刻钟。他要捱着这样奇痒的时间,还有好多好多个一刻钟。
仅仅一刻钟,汗已经将他整个湿透。那种钻肤之痒让他生出种从没有过的绝望来至于此刻自己表现的是怎样一种面无人色的惨状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也没有人。只要时间能快快地过,他甚至愿意用几年的性命来交换。
可第二个一刻钟还没走了多久,万无一望之时,门竟然动了动。
宋客纵然是在这样情形之下,也还是不无警觉,人虽动不得,头却已倏然抬起。屋子果然轻悄悄进来一个人,宋客一见已怔,张口,却连发声都一时有些困难。
竟是娄千杉去而复返。
她看来是瞒过了沈凤鸣,悄悄而来,进了屋小心翼翼将门一掩,走上前时,仍然带着些幸灾乐祸的表情,可当真一目见到宋客,却也吓了一跳。他中毒已久,那毒性已蔓延至满身满脸,以至于那张适才分明清秀的面庞,此刻却红斑满布到骇人,加上那不知是汗还是泪胡乱而流,这宋二公子的情状真不可谓不惨。
她愣了一下,却也只是一下,脸上随即还是带了笑,往桌边一倚,道“宋家哥哥,这滋味还好受么”
宋客心道她多半是来羞辱自己,努力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哎哟,怎么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娄千杉似是随手便将桌上的解药瓶儿拿了起来,“我可是好心想来帮你的。”
宋客满心的希望都在那解药上,见瓶子被她拿在手里,不由自主地目光便随了过去,心里不能说没涌起阵紧张来。她要干什么若她将这解药拿走了,那恐自己真要万劫不复了。
他心里抖了一抖,哑着声音道“你要干什么”
“我说了,我是来帮你的。”娄千杉说着,将瓶塞拔了,倒了一粒解药出来,看着他“沈凤鸣不肯答应你的事,我帮你,你说怎样”
“你”宋客的口气还是掩饰不住少许的蔑视,似是根本不信娄千杉会站在自己一边。
“怎么,你看不起我”娄千杉冷笑,“还是觉得我不可信”
宋客轻轻哼了一声。“我是要与朱雀为敌,可你你不会肯弃下朱雀这样的靠山。”
“谁说我不会”娄千杉一怒站直,“只要你答应我,事成之后让我看那本册子,莫说是朱雀,就是皇帝老子我都弃了不顾”
宋客咬着唇只讥笑“原来还是为了那本册子我早就说过了,关于那册子的事情免谈,无论你”
他话不过说了一半,已听到“嚓”一声微脆轻响,却是娄千杉已将手里解药两指一磨,碾成碎粉,随手又倒一粒出来,拈在指间,细长的手指一展,似是示意他看清楚。
宋客面色一僵,话便说不下去了。
“再说啊再说你们什么规矩啊”娄千杉面上带着种近似恨意的快意,“你说一句,我捏碎一颗哼,瞧这样子这瓶里也多不过枚解药,你若坚不肯应,那便休要怪我不给你留活路”
“娄千杉,你这贱人卑鄙无耻”宋客原已被赤蛛粉折磨得要到了极限,强忍着与她说几句话早是愈发汗流浃背,听她如此要挟,委实忍不住,头一次开口骂得难听。
“怎么,你下毒在我身上的时候,就不觉得自己卑鄙无耻了”娄千杉似也被激怒,上前两步,竟一把扯了宋客衣领,几乎要将他一个虚弱已极的身体提起几分来。可稍一停顿,她脸上怒意却又消退下去,手又轻轻松开,甚至还抚了抚他的衣襟,口气放缓“宋公子,我话已经说了我可以帮你,只要你答应我给我看那本册子,不要说这次帮你就是往后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见宋客仍没有松口的意思,一咬牙,手指一捏,第二粒解药亦应声成末。
宋客只觉一颗心又沉了一沉,终于还是开口道“你明知宋家上下发过毒誓,倘若”
解释也才说了一小半,只见娄千杉反手又倒了一粒解药出来,冷冷道“里面还有两粒,你还想要么”
宋客再是不肯低头,此刻却也说不出那个“不”字来,一双眼睛闪烁着看着她。娄千杉捕捉到其中的犹豫不决,加意道“你的毒誓不管怎么毒,也不会在眼前应验可你若现在不答应我,我将解药都毁了等你穴道解了,你且试试能不能忍住不抓不挠一下只要你抓一下,我保证你此生便要与浑身的红肿脓疮为伍,我们少年英俊的宋二公子可要三思”
宋客盯着她手心的解药,竟是说不出话来,唯恐她又要一捏而碎。倘若只是死倒也罢了,若是痛倒也罢了,可是那样的奇痒难当在身,难以自控的感觉已让他生不如死,若真的要一世与脓疮为伍,他此际心头之凉,远胜过这夏日之炎。
娄千杉见他已经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