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下圆牌的冬夜已经觉得自己与那个家是完全割断了。可是割断了那个顾家,却终究割不断那些顾家的人;不在那里,也在这里。
自己是变得比那时心肠更硬了吗那时离去还曾偷偷嚎啕大哭,可如今除了心里这一点点痛,这样看着自己的义姐姐,却没有半分要流泪的冲动。大概我已经接受了命运的这种安排了吧,已经对于一切都坦然了吧这种程度的折磨,竟也只是拂云扫尘而已。
“单夫人,你别难过。”他只是这样说着,语气并不冷,却也不软,只是不卑不亢,像是两人也不过点头之交。“你不必说我知道你的好意。我都知道。”
顾笑梦犹自没能抬起头来,他便又道“刺刺呢她还好吧”
顾笑梦听他提到刺刺,方平了平面色,抬头道“刺刺给她爹关起来了。今日她回家来的时候,你姐夫人在教主那里,她就一路追了过去,到教主那里都大闹过了,不过,教主看在你姐夫的份上,总也不会对她如何的,比起你她也就是关在家里罢了。”
君黎嘴角才动了动。“嗯。”他只说了一个字。他所知道的单刺刺,倘若不为了他闹,那也就不是她了。可她果然也是没有办法改变单疾泉的主意的。
“若可以能不能请你转告单先锋,我想见他一见。”君黎道,“不知他会否肯来这里一趟”
“你要见他可是”顾笑梦有些犹豫,“我只怕他”
“只是与他说一声。他若不愿来,也就罢了。”
顾笑梦才点点头。“好,我转告他。”
君黎目送顾笑梦携着灯笼的背影又一点一点远去,看那光晕渐淡,地牢之中,终又成了一片黑暗。
天色应该已经很晚了吧,无论如何,单疾泉总也不会今日来了。君黎虽是这般想,却也没再躺下,只是默默到角落坐了,不动,不语。
他望着这黑沉沉的一切。师父啊,若你还在,你见我如今这样,会是高兴,还是不悦呢我原没想过此生除了继承你的道学还要做些别的什么,可自离了你,就如一步步被这江湖吸入,如今沾染了江湖之乱,甚至还沾染了庙堂之腥,莫名成为别人利害之中的一个筹码你可也都替我算到了么你交待的道学我没太多长进,却还学了武你定会骂我不务正业吧可,当初那个打坐修禅沉思都闹不端正的我,如今却也可以定然地在黑暗中静坐如此我离你所说的境界,是不是也算近了一些呢
他想了许多许多事,渐渐也有了寐意。虽然不过坐着,倒也并不觉得不舒。
直到醒来,他才发觉自己确是睡着了睡着了很久。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了这地牢里还是黑漆漆一片,依照远处透光的程度来看天应该还没亮。那自己又怎么会忽然醒了
他很快就知道自己是为什么醒了。远处依稀有人声。说是天没亮,可真的极目而视,却能借着一丁点儿天光辨出一丝儿模糊的人影。
人影没有带灯笼,只是在黑暗中就这样走来,不知是对这里很熟,还是目力极好。君黎心念转了转。是单疾泉这天没亮的时辰恐怕几个看守都在睡觉,他却来了
他振衣而起,算是对人影的到来的一个回应。人影果然听见了他的声音,脚步稍稍实了一些,也快了一些,已到了近前。
“我将你吵醒了吧”果然是单疾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