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州身体往后一倚,看上去很是自在洒脱,他抬眼看着谢青灵,说道“你不揭穿他,我为什么要揭穿他”
谢青灵一怔,看着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眼睛吸引过去。他偏浅的茶褐色的眼里洒满金色的阳光,像是阳光照耀下的湖泊,里面一片澄然与赤诚。
两人安静对视良久,沈怀州率先别开眼睛,然后轻笑了一下,说道“既然你和我都能看出来,傅部长也一定能看出来。或许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吧。傅部长都配合他演戏,我又为什么要做这个恶人。”
谢青灵低低“嗯”了一声。
想了想,她还是对沈怀州解释了一点“顾莲生天赋特殊,十分特殊。所以在我知道顾莲生作弊的时候,反而松了一口气,更不可能去揭穿他了。”
“留下顾莲生,他可以救人,救更多的人,不止灵者。他太珍贵。”
“嗯。”沈怀州也不多问。
两人不再谈论起这个事情,只是安静地吹着海风,看着海鸥盘旋低低飞过的身影,一下午的时间竟这么悄无声息走掉了。
一路上,阳光正好,无事发生。
控制室里。
顾莲生给傅自华泡了一壶新茶,斟上。
淅淅沥沥的茶水声响起,倒显得控制室十分安静。
傅自华喝了一口,说道“你天天品茶,天天这么修生养性,也没见你养出个什么菩萨心肠来。我还以为抽签之前你没发表什么意见,会老实抽签了呢。”
顾莲生低下头去,鬓边的白发胡乱垂下来,这阵子在外面奔波,他的白发已经失去了最后那点柔顺的光泽,变得枯草一般毛躁,仿佛一吹就要断了。
眨了眨眼,他说道“我想活着,活着回到旧日王城去。我要把神农氏的衣钵传下去,我活着,可以炼更多的药,救更多的人。医药部会在我的带领下,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他的语气难得正经,正经到听上去有些压抑“我从小,啃过路上铺路的沥青,掏过蚂蚁洞用身体提炼过蚁酸一肚子里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看到陌生的玩意儿就想咬,看见植物就想吞,哪怕知道吃到肚子里会很难受。我以前以为,所有人的小时候都是这么过的。后来我才知道,不是。”
“不是所有神农氏眷者的天赋都是药炉,我或许不是医药部最称职的部长,但一定是最特殊的那个。以身为炉,炼制药材,只有我能做到。”
顾莲生看向傅自华的眼睛“我想活下去,我得活下去,我也不能让自己落到坏人的手中。”
他说他想活下去,眼睛也还是惯常眯起来的弧度,眼角却直泛红,没有半点平日里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是口中说着的话,却依旧坚定和掷地有声。
能以身为炉,对顾莲生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他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尝百草、炼良药,尝尽人间所有病痛之苦。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之中度过。
终其一生,他都要经受试药炼药所带来的肉身之苦。除非死亡,没有停下来的可能。
可他依旧希望自己长寿。
傅自华轻声道“你身体不好,心思容易重。其实你不用有太大的负担,是你的就是你的了,其他人不会说什么。而且,今天这场戏恐怕除了唐元骁之外,其他人都看明白了,没有揭穿你,估计就是想把传送阵让给你。这个传送阵,他们也是想让你拿的。”
“哦唐元骁就是个傻子。”顾莲生抵住嘴唇,想说什么,但最终只能喘口气,然后喝了口茶,顺了顺气。
他依旧眯着眼睛笑着,忽然猛地仰起头,两行泪水全部蓄在眼窝里打转,蓄满之后,顺着下巴落了下来,大滴大滴的泪珠弄湿了他的脖子和衣领。
控制室内沉默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再谈及这个事情。
等到顾莲生肩膀细微的耸动停止,良久后,傅自华忽然问道“这一路走来,你觉得小谢怎么样”
小谢怎么样
顾莲生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近来她谨慎多了。不过”
“雷厉风行起来,像凌放年轻的时候。”
傅自华“”
在他眼里,凌放一直是一个年轻人,从来没有老去过。
顾莲生想说的,应该是像凌放成为咒术师之前、还是后天之灵的时候。
“行,我明白了。”傅自华不知道想到什么,点点头,随后开始赶人,“你走吧,我要入定了。”
船只在海上航行,一路乘风破浪,继续往他们既定的目的地进发,再进发。
“他们要过来了,他们要过来了”
一个身穿黑中透红玄色长裙的女人在不安地走来走去,脸上的表情分外狂躁。
“露露,你别走来走去,晃晕我了。”
“可是大祭司,他们要过来了”露露抓着她一头浓密的长发,很快把她那头如瀑的长直黑发弄成鸟窝。
她咬牙道“杜留水到底是怎么当上的神使没用的东西他分明是海上的霸主,却在海上被杀死了,废物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