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中,槐树低垂的树冠也蒙上了一层红色的阴影。在漆黑深邃的夜空,印上一抹诡异幽深的影子。
虽然眼前垂下的红盖头还在影响她的视线,穿着绣花鞋的双脚依旧传来钻心的疼痛,可在这个地方,需要担心的人,不是她。
红嫁衣紧随其后,悄然飘落至谢青灵身前。
槐树聚阴,这附近的阴气十足,通常能使一些不寻常见到的东西显露出真正的面容。
谢青灵看到,在低矮厂房门前的小草坪上,落下一双穿着三寸金莲绣花鞋的脚。
那双脚只是虚浮地飘过草地,并不真正落下。
红嫁衣就这么直挺挺半浮在空中,红色的衣裙垂下,裙摆被夜风吹得仿若一朵盛开的红莲,徐徐绽放。
它此时已经没有了红盖头,可谢青灵却依旧看不清它的脸。因为它的头颅往下低垂,两边脸颊垂下黑色的长发,盖住大半张脸。
茂密的长发一直长到脚踝处,像一头枯草乱麻,乱糟糟地挂在脑袋上。此时,那长长的头发,还有继续生长的趋势,像荒郊野外野蛮生长的野草一般。
头发落在地面上,像小蛇一样爬行,匍匐着向谢青灵探来。
“嗖嗖嗖”的声音响起,地面青绿色的小草被头发舔舐而过,立即被头发上沾染的忘川水阴气腐蚀得漆黑一团,失去生机,迅速枯萎。
头发离谢青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它很快探到谢青灵的脚下,然后灵巧地缠住了谢青灵的脚踝。
当铜锣声起,唢呐催走,它将会带走谢青灵的双脚和脑袋。
而此时,一阵歌声忽远忽近,虚无缥缈的渐渐传来,那歌声空灵诡异,声音颤颤,是红嫁衣自己的声音
“同喝一口水井水,同踩岩板路一根;
同村同寨十八年,同玩同耍长成人。
日同板凳坐啊,夜同油灯过;
绩麻同麻篮啊,磨坊同扼磨”
不过一眨眼,红嫁衣随着歌声而至。
它的头发绕过谢青灵后背,缠住了谢青灵的脖子。
下一刻,一张脸突然出现在谢青灵面前。
红嫁衣几乎和谢青灵面贴面,忽然间缠了上来。它的脸紧贴着谢青灵的脸,冷不丁的,透过脸颊旁边那一缕缕垂下的黑发,谢青灵看到了一双只有漆黑瞳孔、没有眼白的眼睛。
阴气森森的一双眼睛盯着谢青灵,仿佛有一只手抓住了她命运的颈脖。
一切准备就绪。
只需要红嫁衣稍稍用力,就能如愿带走谢青灵的双脚和脑袋,结束今天晚上的追逐。
可是
到了这收割胜利品的时刻,红嫁衣却忽然发现,哪怕它的头发已经缠上谢青灵的身体,依旧拿她毫无办法。
它的头发,好像不听它使唤了。
无形中,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止这一切。
红嫁衣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露出某种可以称之为茫然的神色。
此时,谢青灵笑了。
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靥,对鬼来说,这抹笑容,却比恶鬼还可怕。
“金将军,银将军,”谢青灵朗声喊道,“我给你们送业绩来了”
“请二位速速归位,缉拿恶鬼”
刹那间,谢青灵身后的槐树树冠,无风自动。
地上低矮的小草忽的往一边倒去,无风却弯腰。
有什么存在,降临了。
谢青灵看不见他们,却能感受到,红嫁衣缠绕在她脖子和脚踝处的头发正在害怕得颤抖,害怕得想要逃跑。
很快,红嫁衣一声高亢尖锐的凄惨叫声响起,似乎正在遭受什么巨大的痛苦和折
磨。谢青灵忙用手捂住耳朵,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叫声。
它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往后狠狠拽开,那双绣花鞋拖拽到地面上,本来借助阴气已经凝实不少的身体,忽然像一阵气体一样,变得轻灵飘忽起来。
谢青灵能隐约看到,红嫁衣的脖子上,被套上了枷锁。
红嫁衣凄凉的叫声仍然响彻四周。
谢青灵用她的耳朵,“围观”了这一场迟来的审判和追捕。
赏善罚恶,神官缺位。金枷银锁不知往何处去找断生死往轮回的判官,又不能放任红嫁衣继续为祸尘世间。嫉恶如仇的金枷银锁,决定代罚恶司来行使一场关于红嫁衣的审判。
家有窈窕女,二十岁出嫁。红白撞煞气,命丧送亲途。冤魂索路人,见之则必死。忘川独徘徊,逍遥八十载。
金枷银锁宣判了红嫁衣的死亡,祂们用抽魂鞭,结束了红嫁衣这可悲可恨的鬼生。
耳边,红嫁衣凄厉的叫声戛然而止。
谢青灵试着把手拿下来。
她周围的世界,恢复了安静。
没有了那令人感觉回到隆冬腊月的寒冷,也没有了那附骨之蛆般阴冷的凝视,体内的阴气散开,逐渐变得温暖起来,谢青灵感觉自己回到了阳间。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