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五日过去。
生产队所有染病的鸡都已经好了,秋收也有声有色,快进入尾声。
蔡顺英戴着帽子,低头掰着苞米,被太阳晒得焦黄的苞米很脆,一用力就能撕下金黄的玉米衣。骄阳大胜,蔡顺英低着头,满脸是劳作时的余绯。
不只是热的。
她心堵。
这几日,福团仍然两日就要吃一碗鸡蛋羹、红糖水,小脸是越发白嫩圆润了,可自己的孩子还是瘦巴巴跟几条人干一样,和福团比,就像是以前地主家的小姐和长工丫鬟的区别。
家里,向来是年春花做主,蔡顺英认了,这就是做媳妇的命。
可是,同为媳妇,陈容芳是长媳,照理长子长媳是更该为了大家庭受些委屈的,可是陈容芳分家后,队里的闲言碎语虽不少,陈容芳那腰杆儿却越挺越硬。
连她的一儿一女,以前多瘦弱,现在也像抽条的春笋一样,越长越好。
蔡顺英不禁将目光落到不远处。楚枫楚深提着一个小篮子,来给地里上工的陈容芳送饭,篮子上洗干净的灰布下是几个红心地瓜,一碟咸菜疙瘩,一碗菜叶子汤,连油沫儿都见不到。
大家都是这样吃的。
蔡顺英艳羡的是楚枫楚深都长了一截,青春活泼,精气神也在变,虽然她说不大上来,但就是看着精神、好看。
一起上工的队员也发现这一点“容芳,你家两个孩子这几天是不是长高了”
陈容芳细细打量自己两个儿女“好像是长高了一些,我天天看着倒也看不大出来。”
队员笃定道“就是高了,以前哥哥妹妹差不多高,现在妹妹高了,哥哥也高了。”她好奇道,“你给你孩子吃啥了长这么快,回去我也给我家那臭小子做。”
陈容芳想了想“之前钟大夫送了瓶钙片过来,但应该没这么快见效。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没啥好东西吃,吃的全是粗粮,这俩孩子经常帮我忙里忙外,吃得就多,可能长得就快。”
一个队员也帮腔“吃粗粮长得快。”
蔡顺英看着那边其乐融融,连这么穷的陈容芳家的孩子都能吃饱吃够长高她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低头一抹汗,发狠似的掰苞米。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背后有人叫她都没听到,直到李秀琴拍上蔡顺英的肩膀“三嫂,你咋啦叫你你也不搭理我。”
蔡顺英一看是李秀琴,更是一句话不说,自顾自回过头。
李秀琴唉哟哟地说“三嫂,这是咋啦有人给你闲气受了”
蔡顺英厌恶地拍开她的手“家里丢了这么大的脸,我是笑不出来,我走路都低着头。”凤凰公社第九生产队出了仙女的事儿,就跟长脚似的飞到其他生产队。
一听仙女是个七岁的小孩儿,闹了个大乌龙的事,不少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天蔡顺英碰见一个娘家的亲戚,一搭话,别人发现闹出仙女的就是她家,当场那个眼神,古里古怪的,把一腔笑意都憋着,生怕被她发现。
但落在蔡顺英眼里,比笑她还让她难受一万倍。
蔡顺英气不过,拿手里的玉米撒气“福团不是仙女,怎么还每天独自吃一个鸡蛋,咱家的鸡蛋都被吃空了明年还上不上学了别到时候,陈容芳家的孩子都上了学,咱家条件更好,反而上不起学。”
乡下人苦,只有教育才能翻身。乡下没有粮票、肉票,一年到头就吃这么几回肉,城里人有工资、有肉票、有粮票,那日子过得可是真滋润,他们的单位连水壶都发,过得比农民好多了。
蔡顺英觉得福团再怎么吃,不能把教育的钱吃没了。
李秀琴无所谓地拍拍手里的灰“那是妈做主给福团吃的,你不高兴你就像一嫂一样和妈闹呗,你天天在妈面前装乖,到我面前耍什么威风”
李秀琴是想开了,如果家里一定要有人占便宜,福团占了便宜那就是她们四房占了便宜。
至于上学年春花喜欢小儿子,喜欢福团,无论谁上不了学,都不可能是她的孩子上不了学,她着急什么
蔡顺英同样想明白这个关节,冷笑一声,眼神越发狠了。
这个家里,陈容芳早早分出去过日子,白佳慧学历高,偶尔大家也敬她一头,李秀琴仗着是小儿媳妇,也有个依靠,只有她自己,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娘家不管用,而男人只听他妈的话。
她心里的苦心里的恨谁能知道
白佳慧和李秀琴也就罢了,毕竟都在年春花手下讨生活,她恨的就是陈容芳,你怎么能那么自由
还有陈容芳的两个孩子不是都说不尊老的人生了孩子也遭报应吗怎么他们俩还能长高呢
陈容芳不就是被大家夸勤快吗她也能勤快,蔡顺英发狠似的掰着地里的苞米,干劲十足,连来地里巡查的干部见了都夸赞她。
到中午吃饭时,蔡顺英累得半死,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家吃饭。
桌上,是两大盆香喷喷的红心地瓜、白心地瓜,煮得软烂皮薄,香气扑鼻。汤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