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云未散,空气中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楚枫和楚深背着沉沉的背篼,从远处走来。
远远的,听见年春花神奇活现的声音“她们家,摘个桑叶就碰到雨,就是没得福。我早都看透了,你们还以为我糊涂其实我是看得太深太远,没福的人就是这样干啥啥不顺,拼死拼活都只能糊嘴嘴”
“还有她家两个娃儿,你们看嘛,也不是读书的材料,瘦不拉几的,当农民都难”
糊嘴嘴的意思就是,最多只够用米汤糊住嘴,勉强饿不死。
楚深又打了个冷战,他到底年纪小,听着这种笃定的瞧不上他们的话,从心底里一下冷到骨头。
一种悲哀、不忿、难受和被当众歧视的感觉从他小小的心灵中滋生。
楚枫一下握住楚深的手,手中传来坚定温暖的力量。
楚深看向妹妹,妹妹还是和刚才一样,双眼明亮充满希望。楚深好像也镇定下来,对,他们刚才去割了好多猪草,他们有手有脚,奶奶说的都是假的。
楚枫道“打不死我们的,都将使我们更强大。”
楚枫带着楚深并排着走上前,看见屋门口歇脚避雨的人时,甜甜地打招呼过去,这个叫叔,那个叫婶,一个队的弯来绕去怎么算都沾亲带故。
乡亲们也都笑着回应,同时在心里嘀咕开了。
看这两兄妹,背上的背篼装得是严严实实,能干懂事又大方嘴甜,怎么看也不像是年春花说的那种人啊
反而是这年春花骂媳妇还不算,还要连着孙子孙女一起糟践哪怕分了家,这个心也太凶了。
楚枫带着楚深和宋二婶打招呼,宋二婶辈分很大,楚枫道“婶婆,吃了吗”
乡下打招呼,都爱用“你吃了吗”开头,是一种礼节。
宋二婶笑眯眯道“正要吃,你家大人不在家,你和深深来婆家吃点”
楚枫彬彬有礼回答“不啦,谢谢,我和哥哥回家吃。”楚深也脆生生道“谢谢婶婆。”
宋二婶笑开了花。
年春花看见两兄妹似模似样地和别人打招呼,好像挺能干似的,心里就存着气,要不是狐狸精和两个崽子,大儿子现在肯定和自己一条心。
她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吃啥子吃天天只晓得吃,你爹去摘桑叶都背时得碰到大雨,你俩个只晓得吃”
“没得福气,还憨吃傻涨”
刚才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变得尴尬起来,有听了年春花神神叨叨那套的人也有点犯嘀咕,这陈容芳楚志国一家好像是挺倒霉的,不会真是年春花说的没福吧
虽然那些话有迷信之嫌,但年春花说得似模似样的。
楚枫道“奶奶,家里囤得有桑叶,爸爸妈妈会交干的桑叶给队上的。”
有干桑叶这话一出,乡亲们原本严峻的脸色也变得舒缓起来,有干桑叶当然好啊,楚志国他们最近真的太难了,谁也不想见到楚志国一家真倒下去,毕竟一个队的,不说乡里乡亲的情分,真倒了下去还得他们帮忙。
年春花却拉长老脸,不屑道“你小小年纪,好的不学扯谎倒快,你们家咋个囤得起桑叶囤桑叶来干啥子”
要是以前吧,年春花认了陈容芳算是勤快,多摘些桑叶也是有的。但这段时间,她陈容芳忙里又忙外,家里咋个可能有桑叶再退一万步来说,他们囤桑叶也没用啊。
年春花斜着看楚枫,那个模样儿,别提多得意。
她道“没福就是没福,给你十颗心也想不出今天要下雨,提前囤桑叶的事儿你以为你是人家福团”
言语间把福团捧到了天上,把楚枫一家踩到泥地里。
楚枫也不多辩,和楚深一块儿回家后,很快一人背着两蛇皮袋过来,蛇皮袋一打开,不是别的,正是绿油油的桑叶。
叶片儿宽阔,干爽翠绿,是蚕最爱吃的好桑叶。
宋二婶和乡亲们都被这么多桑叶惊到了,本来他们也快以为是小孩子不愿意被年春花那样辱骂,才回了嘴,没想到她家是真有这么多桑叶。
有这么多干桑叶,今天去摘桑叶被不被雨淋就不重要了,把这堆干桑叶交出去,那堆湿桑叶晾几天照样能交到队里去。
楚枫道“婶婆,桑叶是交到副业队去吗我爸爸腿不好,我和哥哥可以交过去。”
“是是是。”宋二婶笑得合不拢嘴,“鱼池湾岔路口第三个房子就是副业队。”她欣慰的同时,瞥了眼年春花,故意道“容芳家早有准备,哪点扯得上没福这老天打雷下雨,出去干活下了雨就是没福了那我们全队的人,都有这种没福的时候”
“对啊。”有见不惯年春花吹牛的队员道,“做庄稼活的,踩着早上的太阳出去,下午说不定披着雨回来,都习惯了。”
“这就是没福了那春花,之前三根叔下田的时候可没少没福,你没福的时候也多啊。”
年春花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群人她默念别跟这些蠢人计较,上辈子福团的福气有多大,陈容芳她们有多倒霉,是她亲身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