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玉僧(二)(1 / 3)

月中僧 再枯荣 4390 字 2022-12-30

新雨洗芙蓉,正是菡萏初香,红粉缥缈。霁雾渐渐散开,露出园曲浓苔。

和尚的目光在初开的雨雾中显山露水,恰便似这暖绒绒的四月天,叫人心里生出一种隔靴搔痒的不痛快。

而这不痛快里,又无故使人抱上一线难耐的期待。

月贞仰着脸,刹那忘了身处何地。像在西厢记风月情浓的普救寺,又似在牡丹亭的春梦梅树下。

那都是她浅显见识里,情与爱最美的发源地。

她自顾着晕头转向,那年轻僧人却“吭”地咳了一声,将嗓音复转得和软客气,“戒僧从假山后头走出来,没留神瞧见前路有人,怪戒僧眼力不好,万望女菩萨宽恕。”

倏地从一届俗女给人捧成了女菩萨,月贞更有些志得意满。前愁旧恨一并了结了,暂忘了从前那老秃子说她的不是。

她飘飘然半搦腰肢,眼睛掩在脸畔垂着的孝巾后头,羞赧地望他一眼,“是我出言不逊,小师父请别怪罪。”

和尚面带笑意,眼目空空地合十,“不敢不敢。”

月贞嘴里敷衍着“客气客气”,一双眼只顾不安分地往他脸上溜。

和尚莞尔一笑,向前摆出一只袖,“借过。”

月贞方才应过神,这小径湫窄,她挡了人家的去路。她忙往边上让一步,将嗓子提一提,笑得娇中带媚,“小师父请。”

“多谢女菩萨。”

和尚稍稍点头,擦身去了。月贞在后头驻足半晌,眼看着他挺括的背影朝林荫里渐行渐远。切碎的阳光落满他宽大的袈裟,成了无数钗光珠翠扣住他的肩臂。

富贵荣华在挽留他,他却从容不回身。

这世上,有两种男人够不着,一是龙椅上坐的天子,二是莲座下跪的戒僧。前者欲念滔天,后者豁达无求,都不是女人能轻易辖制的。

月贞撞见了第二种,背地里撇嘴摇头,满是呜呼哀哉的惋惜。这样好看的男人竟然做了和尚,真是暴殄天物

倘或她那英年早逝的丈夫生得这幅皮囊,她恐怕是割肚剜肠也不舍他死了。

这一阵外院传来的隐约悲痛哭声,恰当地为月贞这点惋惜锦上添花,谱成了一段莫名缠绵的惆怅。

一回身,竟有两只吊梢眼迎面映来,唬得月贞倒跌一步,连拍胸口,“我的珠嫂子,你走路也不出个声跟个鬼似的,兀突突飘到人后头,好端端的人也给你吓出病来”

这珠嫂子是连日来伺候月贞的年轻媳妇,李宅一位管事的老婆。

珠嫂子尖尖的脸配着一双吊梢眼,一脸刻薄相。为人却和善,拉着月贞直哎唷,“我的奶奶,我寻了您大半日了,您倒跑这里来逛,急得我都要去告诉太太了”

月贞满不在乎,“急什么我不在屋里,总是出来走走嚜,难不成还会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怕你想不开呀”珠嫂子嗔怪一声,转而拉着月贞的手拍了拍,“前几日你在屋里只是哭,又不大与人说话。伺候的人都提着心,只怕大爷去了,你做奶奶的心里不好过,出什么岔子。”

这一向月贞为表哀思,不得不做出个痛心疾首的样子,一日里帕子也要哭湿个二三条,哄得底下人揪心提神,只怕新娘子跟着寻短见。

当下珠嫂子着眼细窥,见她面上不似前几日惨白,有了些气色,心下落下块石头,点头笑着,“好好,晓得出来走走散闷就是好的。要我说,你与大爷话也没说上一句,不至于伤心到那份上。”

月贞登时有些发窘心虚,忙将话锋一转,扭头瞭望那和尚的背影,“嗳,珠嫂子,那和尚是请来做法事的吧不在前院待着,怎么往咱们家后宅跑也没个人拦他。”

“怎么,你竟不知道他”

“谁呀”

珠嫂子朝那轮隐约的背影眺望过去,扇了扇眼,“他是右边宅里的二公子李鹤年呐,出家有个法名,叫了疾。往这后头来,一准是往太太房里去请安。你出阁前,媒人就没告诉你”

李家的境况媒人倒是讲过,不过当时月贞听她嫂子转述时,只被她未来丈夫“貌比潘安才比子建”这话蒙了心,落后的事一个字没听进去,只顾着暗里春心萌动发花痴。

珠嫂子提着臂膀撞她一下,“右边府上的二老爷与咱们家大老爷是亲兄弟,早年分了家。偌大个园子中间砌了堵院墙,分成了两处宅子,那和尚就是那边的鹤二爷,四岁的时候得了个怪病,请了多少大夫也瞧不好。后头那府上去了个老和尚,说是要化他出家,才能度化病劫。凭他母亲如何舍不得,最后吊着口气要死了,实在没法子,放他给那和尚抱了去,这才好了。”

闻言,月贞咂舌惊叹,“还有这种怪事情”

“可不是可见神佛的事情不好说。他如今在南屏山底下的一间寺庙修行,那庙叫小慈悲寺,有二十几个弟子,他是住持。”

月贞掩着袖咯咯发笑,“这样年轻就做住持能服众”

“那庙是他们那头捐钱建的,能不服嚜”珠嫂子笑盈盈感叹,“那头有钱,老爷在朝廷里做官,底下做着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