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待到近中午,高仪令朝臣们散开,回各自衙门先行办事,大九卿等重臣仍在皇极殿中等候,翰林院这边,马自强与陶大临也留了下来。
柳贺与沈鲤、罗万化等人回了翰林院,柳贺与沈鲤如今虽任职东宫讲官,但在詹事府中没有职务,仍然是翰林院的编制,不过眼下两人却是不需要修史的,世宗实录的编撰交由其他翰林来完成。
不出意外的话,恐怕世宗实录还未修完,穆宗实录也要开始修了。
“仲化兄,一甫兄,泽远,天子如何了”
柳贺几人只是摇头:“光学士仍在殿中等候,若有结果,应当会立刻告知我等。”
但几人心中都清楚,这般阵势已经和托孤没有什么两样了,世宗皇帝当年便是如此。
翰林院中一片安静,平日抱怨修史麻烦的声音也不见了,只是众人此时注意力都有些不集中,史馆内有一些响动都能引来众人注目。
如此一直等到傍晚,已到了平日下衙的时候,马自强与陶大临却仍未出现,众翰林还以为隆庆帝身体恢复了康健,就在众人要归家之时,马自强及陶大临却一脸悲色地出现“陛下驾崩了。”
翰林院中顿时号哭一片。
翰林院的臣子都属于天子近臣,即便并非人人有幸晋升日讲得见天颜,但自走读书一途始,他们学的第一课便是忠君。
隆庆为君虽不够勤勉,但对臣子可谓十分亲厚,担当日讲的官员四时都有礼赠,对于官员们的劝诫,隆庆并非事事都听,但表面上总能敷衍过去,这一点就比他爹嘉靖强多了。
对于翰林们来说,眼下可谓是一段平静安稳的时光。
天子驾崩,新君即位,朝中自是有众多仪式要完成,因穆宗的驾崩,东宫暂停了日讲,陈经邦、沈鲤及柳贺等讲官每日却仍在勤勉备课。
从某种程度上说,隆庆帝的过世对詹事府的官员及东宫的诸位讲官是有好处的,新君登基后,东宫讲官自动晋升为天子日讲,新帝虽年幼,总不好一登基便将辛苦讲学的先生们给丢了。
诸位讲官中,柳贺自然是沾光最多的一位。
隆庆帝仍在世时,他这位火箭提拔的东宫讲官并不如何受人瞩目,但新君即位后,他以二十三岁之龄跻身帝王师,整个京师官场便将目光投注到柳贺身上,无论如何,柳贺的飞黄腾达似是难以避免的趋势。
虽有人知晓柳贺和张居正相处不睦,然而张居正毕竟只是内阁次辅,托孤之事,隆庆帝可是明明白白交给了首辅高拱。
然而,新君即位仅仅六天,京城官场便体会到了何谓天翻地覆
六月初十新君即位,定明年年号为万历。
六月十六这日,天子即下诏,罢中极殿大学士高拱。
此事是在六月十六日大朝上发生,当时群臣入内,高拱控诉冯保数条罪状,但冯保已与张居正联手,被逐之人于是变成了高拱。
一代首辅竟以这种方式结束政治生涯,朝堂上众官员都未曾想到,但自隆庆帝驾崩那一刻起,高拱这首辅就注定当不长久,他在内阁中虽有高仪相助,然而天子、司礼监及张居正都不容他,即便他仍占着首辅之位,日后行事必然也多受掣肘。
这世上再无人能如隆庆帝一般包容他。
高拱之所以能赶走陈以勤、赵贞吉及李春芳、殷士儋,并非他多么擅长政斗,只是天子偏向于他,他一开始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穆宗皇帝去世时的场景朝臣们都有耳闻,说是天子握住高拱的手,将新君及天下托付于他,张居正虽在一旁,天子却仿佛未曾看到他一般。
毕竟张居正嘉靖四十三年才
任裕王讲读,而高拱嘉靖三十一年便入裕王府为讲官,此时庄敬太子已过世两年,裕王却仍未被立为太子,朝中议论纷纷,裕王甚至不得不给严世蕃送礼,当时高拱始终护着裕王,君臣之间的情谊非常人可比。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隆庆帝既已过世,高拱就不得不退出朝堂了,张居正则顺势由次辅晋升为首辅,天子年幼,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又与他穿一条裤子,可谓内外一把抓,张居正的权势自然在此时升至巅峰。
因张居正升了首辅的缘故,柳贺这帝王师的含金量立刻下跌了五成,官场中人人皆知他得罪了张居正,虽然无人知晓他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对方但柳贺在诰敕房遭张居正冷待一事早已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翰林院这边,几位上官及同僚待柳贺倒是如旧,张四维却颇有几分不阴不阳的,口口声声器重柳贺,说出来的话却叫柳贺听着不太舒服。
柳贺并不十分在意张四维的看法。
在高拱罢相一事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张四维。
众所周知,张四维是高拱器重的能臣,他能自翰林院一路升至吏部左侍郎,自是少不了高拱的提携,眼下高拱已经回家,张四维却仍安安稳稳地待在詹事府官位上。
此前户科给事中曹大埜以不忠十事抨击高拱,就提到过张四维贿赂高拱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