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长身作揖。
“不必这般礼节,你我本是修行人。闻道有先后,景师侄年纪轻轻能有这样手段,已叫我这等老朽无颜以师长自居。”
二人在小院中寻了个空处对坐饮酒,谈玄论道。
玉衡子并指作剑,在庭中一指,霎时有剑风盘旋,落地作一白虎,奔走翻腾,矫跃扑滚,浑然有灵,张口咆哮声若炸雷,比之景天的白鹅,这般气势已是云壤之别。客栈里借宿的人听到动静都开窗观摩,一时间啧啧有声。
那剑气白虎双眼碧绿,眈眈而视,忽得朝李家兄弟扑去,吓得三个小娃惊叫不已,玉衡子咤一声孽畜,却见这道剑气竟真个哀哀倒退,抱头蜷卧,若非其通体毫光,且无走兽腥臊之气,与活物是毫无分别。景天见状也是赞叹不绝。
“景师侄,这便是剑气化形,贫道苦修百年方才练就,于你而言,不过是剑道伊始。须知这剑气化形,有三十六重关窍,归根结底却不过两个字。”
“还请师叔解惑,却是哪两个字”
“真幻。”玉衡子伸出一根指头,“真者为阳,空幻为阴,阴阳相合,方成元灵。吾等修士吐纳天地灵气,合以人身大药乃得法力,法力为物,形质真实不虚,若想阴阳相济,尚须一物互补。你且说,如何炼真为幻,抟阳转阴”
“弟子不知。”
玉衡子嘴角一抽,“神剑本宗果然独树一帜,传道授业颇有良方,想来师侄修行是纯凭自悟,这倒是倒是天资洋溢。”
“呃,弟子仔细回想,似乎曾在师兄身旁聆听教诲,他说唯一心可颠倒阴阳,大抵是神念之妙,化实为虚。”
“不错,所谓剑气化形,最是离不得一道神韵,若无此意,万万化形不成。倘使你从未见过白鹅,如何能将之显化照猫画虎不过徒增笑耳。叵耐人心各异,万事万物于不同人而言,所思所想,所见所闻亦有不同。好比盲人摸象,得象腿者称其为柱,得象耳者称其为扇。即便是一草一木,亦难窥全貌,君子得其筋骨,小人得其发肤。然二者御气化形,旁人皆知其所类为何。故除却太阳神意能造化万灵,下者皆是求其意而忘其形,这便是剑气化形的最上妙义。”
景天将这番话细细思量了,一时间颇有所悟,种种迷窍豁然而通,他又躬身请过,再问玉
衡子,“敢问师叔,弟子仍有不明。神念非虚,如何能炼真成幻况且即便以神韵反哺法力,化形之物也不过是心相之身,倘如神念不存,便要浑浑噩噩,散归天地,如何能自生元灵”
“师侄,尔须知,虚实本无相。这天地万物,生发衰亡,昨日生,明日死,其存也忽焉,吾等生灵如何能知其为真无非心神之变,观其非死者,即生,观其非生者,即死。心念一转,刹那脱离樊笼,而投身茫茫,无生无死,非假非空,不在此岸,亦不在彼岸者,其之谓何”
景天闻言忖度,不由慨然,“神念非虚,而虚实亦尽出其中矣。元灵者,非死也,化形剑气与神韵相合,不与吾心混同,自由自在,吾知其不死,故其能自生自灭。”
此时他已隐约窥见门径,倘若能苦心研习,或许便能领悟剑气化形之术,不须再借剑意施为。
“不错,景师侄,你既知虚实之变,就应当不拘于物,你这道剑意奥妙无穷,岂止化形之用今日你脱一窠臼,明日便能光照山河。”
“大道无涯,若想有所得,恐怕耗费一生都难穷尽万一。”景天点头应是,随即起身再拜,“多谢师叔提点,弟子景天铭感五内。”
玉衡子微笑颔首,“吾亦是拾人牙慧,师侄,你要记得,莫愁前路无知己啊。”言罢,他这便告辞,骑虎腾空而去。
唐雪见回来时就看到景天在院中徘徊,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便问,“你莫非是捡到钱了”
“啊没有啊。”
“那你笑得这么开心”唐家姑娘笑谑道。
于是景天将今日与那昆仑来的师叔所谈剑理具以告之,唐雪见也大有所悟,她转念又疑道,“这位玉衡子师叔道行甚高,为何他却不曾领悟剑意”
“想来也是知易行难吧。”景天十分惋惜。
唐雪见上下打量他,一副审视的模样,“我看就是师叔运气不好,不像某人,整天游手好闲,剑道进境还能一日千里。”
“你莫取笑我。”景天拍拍胸脯,“我景大爷好歹也是堂堂神剑门的杰出弟子,论及天资,那也是天上罕有,地上无双。”
唐家姑娘见他竟有了说俏皮话的气力,心中不由宽慰稍稍,她把话锋一转,说起宗门事务,先前她已飞剑传信回禀,在外弟子皆从门中来信得知天下寺庙之患,纷纷着手勘察,这一来立即挑动了劫数,如今南疆、两河一带、西域以西等地已有乱象,信众群聚滋事,僧道之流意图封疆裂土,正道与邪修冲突不断,死伤触目惊心,好在终究邪不压正,一处火起,八方驰援,凡俗神殃往往不出旬日便告消解。
情势虽在掌控,只是正道处世仍需谨慎,某地愈是崇信之风盛行,愈是能揪出祸乱根苗,自古凡俗多信鬼神,神祠丛林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