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秦青夸奖。
他好像终于摆脱了莽夫的低劣印象,成为了一个得用的人,可靠的人。
一股兴奋之情鼓鼓胀胀充盈着胸腔,叫叶礼止不住地想笑。
但他忍住了。
他只是严肃地点点头,装作沉稳干练地回复道“请小侯爷放心,这群人我一定帮你管得服服帖帖。”
秦青又是满意一笑,再度拍了拍叶礼的肩膀,而后摆手对众人说道“排好队来预支工钱吧。我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人已经断炊几月,心里正着急。拿到工钱赶紧去买米粮,回去吃几顿饱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来侯府做工。”
这番话对饥饿难耐的村民们来说简直是久旱之地的一场甘霖,浇熄了他们的绝望。
只是转瞬,侯府空地上就跪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磕头的磕头,道谢的道谢,痛哭的痛哭,一片混乱却又一片欢欣。
“别跪了,来领工钱。”秦青拉着江匪石坐到长桌后。
“你来记账,我来发钱。”秦青搓了搓手,勾着薄唇小声耳语“我喜欢花钱如流水的感觉。”话落,他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花钱如流水还能这样用吗江匪石愣了一小会儿,然后才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位小侯爷真有意思。
站在一旁听见这段对话的叶礼心里一阵泛酸,却又忍不住扬起唇角。
他偷偷从袖口中摸出一根鹅黄色的小绒毛,仔细看了看,只觉得它可爱无比。
村民们一个一个上前领碎银。
发给猎户时,秦青叮嘱道“拿到银子马上去买打猎的砍刀和弓箭,在村寨周围布好重重陷阱和机关,夜晚派人严防死守。”
猎户们都很清楚今晚的形势,连连点头应诺。
每一个猎户到了跟前,秦青都会不厌其烦地叮嘱一遍。
江匪石一边在名册上打勾,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这位喜欢碎碎念的小侯爷。
十六岁的年纪,脑子里怎么想得那么多别人都说他荒淫,江匪石却没看见荒淫,只看见聪颖。别人都说他蛮横,江匪石没看见蛮横,只看见顽皮可亲。
娇到是真的娇,娇得能滴水。想到这里,江匪石着意看了看小侯爷透着淡粉色泽的薄唇,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热意。
忽然,一道冷冽的目光将他锁定,宛如被潜伏于夜间的猛兽盯上。
江匪石抬眸一看,却是之前那个侍卫。
这么看我做什么难道发现了我对小侯爷的一丝妄想江匪石冲那侍卫和善地笑了笑,这才继续埋头记账。
娘的刚才那是什么眼神叶礼暗暗骂了一句,漆黑眼眸里闪烁着敌视的光。
发完一堆碎银子,秦青让管家又往长桌上倒满碎银子。
哗啦啦一阵乱响,长桌铺满了一层璀璨的银光。秦青露出欢喜的表情,两只细细的手臂伸得长长的,把满桌碎银子全部拢到自己怀里,兴奋得脸颊发红。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把金山银山堆在眼前,却也很喜欢亲手把这些金山银山散发出去。
“我觉得我不是什么护法,我是散财童子。”他在心里美滋滋地对996说道。
996“你这辈子还真是散财童子。”
村民们看着这些碎银子,不免发出躁动的声音,却因为叶礼在场,竟无人敢造次。男人们领完工钱,终于轮到了妇人和女童。
江匪石皱了皱眉,觉得不妥,正待提醒,却见秦青冲一名走上前来的瘦弱妇人摆手“你去对面草棚领一顿饭食吧,工钱下个月给。”
妇人兴奋的手已经伸出,却又颤抖地收了回去。
她强忍眼泪,哀哀切切地看着秦青,哆嗦着唇瓣,虚弱地说道“小侯爷,您可怜可怜我,孩子饿了好几月了,没米下炊。”
秦青头也不抬地喊“下一个。”
妇人看向江匪石。
江匪石摆了摆手,示意她切莫吵闹。
妇人咬住嘴唇,颤颤巍巍地走到一边去了。
之后来领钱的妇人身子骨较为健壮,可见家里情况还好,没到断炊的地步。
但秦青看了看名册,却痛痛快快给她发了一两银子。
这个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与之前的瘦弱妇人擦肩而过时还得意地笑了笑。
妇人低下头,怯弱地退后几步,眼里掉出几滴泪水。
之后又有几个妇人来领工钱,有人被残忍拒绝,有人则带着银子欢喜而去。渐渐的,没领到工钱的妇人全都挤在一起,默默看了看彼此的身份,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不由潸然泪下。
她们全都是寡妇,所以是被小侯爷嫌弃了吗寡妇在这乱世就不配苟活吗她们死了丈夫,身染晦气,所以碰不得那些药材吗
大家越想越难过,有的人甚至哭出了声音。
她们问也不敢问,争也不敢争,又舍不得走,于是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苦苦等在原地。
干裂的泥土被她们的泪水浇出一大片湿痕,像下了一场雨。可秦青却对此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