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只见他漆黑的眸底宛如坠着一片漩涡,深不见底。
而他,则任由着自己越坠越深。
这样的眼神,虞清晚曾经在医院的病床上无数次看到过。
那是身患绝症的人,对生命不再抱有任何期待或留恋的目光,冰冷又死寂。
明明还活着,却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气。
心口忽然不合时宜地猛跳了下,虞清晚忍不住屏紧呼吸。
她从没见过,像他那个年纪,眼底却如此死气沉沉的人。
经过她身边时,贺晟的视线忽然瞥向她。
虞清晚的打量就这样措不及防被他捕捉。
顿时,她猛回过神,就像受惊的兔子,飞快地移开眼,不敢跟他对视。
楼道破旧的灯明明灭灭,少女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灯光下不停发颤,像随时振翅欲飞的蝶。
贺晟的眸色不受控制地顿了下。
下一刻,他的神情重新恢复冷漠,吸了口烟,然后面无表情地和她擦肩而过,走上楼梯。
直到刺鼻的血腥气擦肩而过,让虞清晚猛回过神。
她忽然又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叫住他“等等”
他的脚步停住,侧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里拿着的药酒和棉签。
“这个,你拿着吧。”
少年的视线在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上停了一秒,眼底的情绪忽然有一刹那的崩裂。
像是难堪时被人撞破了伪装,他沉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看她的那一眼仿佛冷进了骨子里。
嗓音极尽冷漠,声线里像是淬了冰。
他说,“病秧子,少多管闲事。”
冷言冷语,毫不留情,说话好像都带着刺儿。
虞清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因为她报了警。
明明是该害怕的,可她也不知道那天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
大概是因为不想看一个人破罐子破摔下去。
生命那么宝贵,她求之不得的东西,不忍心看人浪费。
“你受伤了,如果不及时处理,我还会给救护车打电话的。”
女孩的嗓音柔柔怯怯,说出来的话却毫不让步。
像是激起了他的兴趣,贺晟忽然兴味地笑了,抬脚走下一节台阶,突如其来地朝她逼近了一步。
“威胁我”
他手里还夹着烟,突然逼近,烟味刺鼻,虞清晚被呛得猝不及防。
她顿时转身捂住嘴巴咳嗽起来,瘦弱的肩一抖一抖。
他故意的。
坏到了极点。
虞清晚站在自家门口,咳得脸都涨红了,纤长的眼睫也不停地颤,看起来格外可怜。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跟他道歉“对不起”
走廊里忽然又诡异地安静下来。
静默半晌,贺晟的眸光闪了闪,把手里的烟灭了。
虞清晚的外表看着柔弱不堪,实际上脾性倔得惊人。
否则贺晟也不会一次又一次,拿她无可奈何。
最后,他冷着脸,还是不得不把东西从她手里接了过去。
那是虞清晚生平第一次威胁一个陌生人。
对方竟然还妥协了。
走之前,他只冷冷丢下一句。
“有闲心管别人,不如先管好自己死活。”
安静的楼道里,少女清浅柔和的声音在背后轻轻响起,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不堪的情绪。
“就算活不久了,总不能不活吧。”
她低声喃喃,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贺晟的脚步僵了一下,没回头,走了。
凌晨四点的破旧居民楼里,楼道的灯光还在闪烁,随着铁门吱呀作响地关上,腐朽的声音消失殆尽,周围再次归于一片死寂,好像隔绝出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在他们彼此人生中最破败不堪的时刻。
至于那副画里的兔子,是有一年生日,贺晟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平时兔子都是放在虞清晚家里养,有一天兔子偷跑出来,顺手被贺晟抓回了自己家。
可也恰好就是那天下午。
那个男人突然回了家,他翻箱倒柜,想要在家里翻出一点钱,却一无所获,最后在墙角里发现了那只瑟瑟发抖的兔子。
等贺晟回去时,那只兔子已经被活生生摔死了,血肉模糊,雪白的皮毛沾满血污,再无一处完好。
因为她喜欢的那只兔子,那天下午,贺晟红了眼睛,差点和那个魔鬼拼了命。
后来,虞清晚看见他遍体鳞伤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瘦削脸庞上的淤青,还有泛着红的眼尾。
他们把兔子埋了,回到通向天台的台阶上,没人发现的角落里,互相舔舐伤口。
天边的残阳红得像是兔子身上沾染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