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嗓子早就哭哑了,声嘶力竭地乞求。
魏敏一咬牙,把她的手从自己裤脚抠出来,从里屋拿出一个火盆,火盆已经燃尽了,徒余了许多灰烬。
魏敏抖了抖盆,“你课本我都烧了,还有那些练习册、习题本,都没了。”
何舒雨最后的一丝精气神,就这样被抽走了,委顿在地上。
她所有的自尊与骄傲,好似随着这些灰烬一起,被燃烧殆尽。
恍惚中,她听到妈妈的声音,在上空盘旋。
“你妹妹珊珊也要读书,你有梦想,她也有啊”
“做人不要这么自私,光想着自己。”
“对不对,小雨”
她从小没有爸爸,是妈妈带她东奔西走打工赚钱。
她总是那样懂事,为了得到妈妈的爱,她可以变成这世界上最乖巧最听话的女孩。
可妈妈说着爱她,可看她的眼神总是那样奇怪。
小时候她不懂,后来长大了,她懂了。
那眼神里没有爱,是恨。
或许是妈妈魏敏恨爸爸的缘故吧,所以也恨屋及屋。
直到妈妈嫁给了继父,就开始极尽讨好继父一家,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那个年幼傲气的何舒雨死在了高二那年的深冬,剩下的躯壳,沦落进无尽的深渊。
她是如此的麻木又乖巧,被母亲魏敏推入滚滚洪流中,因渴望着那明知不可能的亲情,不断地谦和、退让、忍耐。
无休止,无休止地
一阵呕意从喉咙里升腾上来,她猛地睁开眼,冲进了卫生间门。
她不可遏制地呕吐,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怨愤、不甘、痛苦,全部呕出来一样。
地板冰凉,手脚麻木,仿佛周围是无边地狱。“哒哒哒,哒哒哒。”敲门的声音。
何舒雨猛地抬起头来。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门外是小纸片人焦急的声音。
那声音犹如一丝天光,破开她深处的万丈地狱,从中泄出一丝亮光。
何舒雨直愣愣地看着这丝亮光,心如擂鼓,仿佛可以跳动出身体之外。
地狱么
不,那只是自己把自己困住的囚笼。
直到被抛弃、被作贱到了这种地步,何舒雨心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叩问,叩问心灵
何舒雨,你为什么不反抗呢
妈妈不爱你,殷恒不爱你,你为什么要强求那份爱呢
你明明可以获得其他的爱,你明明可以抛弃他们,去寻找自己的光亮。
心脏处,有什么陈年已久的硬壳寸寸皲裂。
“没没事”何舒雨编了个理由,不希望小纸片人看到自己此刻的落魄,“是月事造成的”
“是么”小纸片人扣了下门扉,“我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没有,你去睡吧。”何舒雨说道。
其实她心里,有一个淡淡的渴望,就是希望他别走。
门缝下的光亮,不要消失。
可她是那样妥帖又为人着想的人,留人的话,她说不出口。
她淡淡地想,那光该消失了吧外面都没有声音了。
可是
没有,外面的那盏灯还亮着。
她甚至可以透过那盏灯,看到那个人拖鞋留下的淡淡影子。
小纸片人还陪着她
她心里的小花,一点点绽放开来。她坐在门旁,手指一点点拂过那点点光晕。
一个想法在她心中逐渐坚定
她想活出个人样来
这一次为了自己,再也不被任何一切束缚。
为什么要为了不爱自己的人,伤害自己呢
他们不爱她,她也当然可以不爱他们
她靠着门,手指轻触门口些微的影子,她知道,有个人在门背后陪着她。
她的心头,忽地充盈了暖暖的能量。
她转头,看着马桶的方向,吐出来的秽物已经被她冲干净了。
可她知道,她身体里还有一个东西,不能被冲干净。
她身体里有一个孩子,一个甚至她不愿称之为孩子的物体。
她对它没有丝毫感情,它纯属意外,不被期待。
何舒雨甚至不知道,这是她哪一次醉酒后,和陌生男人犯下的罪孽。
它的存在,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时不时会冒出来吓她一样。
之前她被打到谷底,有意摆烂忽视。
但现在,她想好好过人生,重新开始。
就不能让这个过去的错误影响到未来。
她的手一下子抓紧了腹部的衣料,明天她就跟洛瑶打电话,告诉洛瑶关于这个孩子的事。
周末就去医院拿掉。
不仅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还因为她心里隐隐有感觉,却不肯承认,余光别到那个陪着她的影子。
她似乎没法怀着别人的孩子,去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