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要留在这里吗”
“不是, 我们南下中转,重庆还算安稳,顺便在这里旅居几天。”
再从重庆南下到云南去,西南边陲过境, 最后到美国。
妞妞眼睛里面的东西很多很多, 有欣慰有激动,还有一些莫名的哀伤, “那就好, 你们的票订好了吗”
“托朋友在打听。”
“我帮你们订票,你们在这边待两天,尽快走吧。”
扶桑拉住她的手, 寓所外面下雨,淅淅沥沥的, 有些凄冷寒凉, 扶桑的手没有多少肉, 她本来就不是肉手,骨节很分明,修长有筋骨,烛光在她的眼睛里面悦动。
从她的脸上,到墙上。
“你好吗你这些年,好吗”
扶桑侧脸看着她, 想擦一擦她眼角的泪,妞妞抬眼的一瞬间, 就红了眼眶,“当年结伴走的同学们,如今就剩下我们两个在重庆了。”
“他们,有的在南方做运动, 被抓起来杀了。”
扶桑知道,这些事情,宋眺谷做的很多,在南边非常的活跃,但是伪政权跟日本人一个鼻孔出气,各种暗杀强杀甚至光明正大的毒害,都是时常发生的。
只是,花一样的年纪,还没有开始人生,就已经付出了血红的代价。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朵花,扶桑相信,大多数是红色的。
妞妞以前的时候总觉得天不怕地不怕,“十七八岁的时候真好,一个人敢背着包袱往外走,一个人就敢去闯荡什么也不怕,也不顾忌,为了心里的一点想法,那样地纯粹。”
“可是扶桑姐,我觉得年纪大一点了,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反而不那么纯粹了,就比如说爱国,什么样子算爱国呢,我继续南下去江西的同学是爱国,留在武汉又辗转重庆的我也是爱国,不能说我不爱国,可是我们,为什么对立呢”
重庆方面的话,做的越来越不到位,各方面的舆论反对声音都很大。
胜败的确是兵家常事,可是胜败之外的事情,是否太让大家失望了呢
她跟同学当初只不过是一个微小的选择,如今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立场了,她时常觉得迷惘,时常觉得忧虑。
为爱国这样的事情困惑,让她觉得悲哀。
最怕全身心纯粹地投入,最后却全部是无益的徒劳,这样自己的人生,算什么呢
她幼稚单纯却美好,像是个钻上云霄的风筝,在努力地绚烂高飞,去触碰理想的天空。
但是飞到一半,攀爬云霄的时候,才发现一点天空的复杂跟真相,跟她一股脑的热爱碰撞在一起,像是一盆冷水,飞不上去了,也不能掉下来了。
掉下来粉身碎骨,飞上去却再也没有当年的心气了。
扶桑站在窗户前,宋旸谷在卧房里面很安静。
她的神情带着几分冬雨的冷酷,洁如白骨一样的下巴微动,眼神幽暗不明,这些年的经历,让她更平和而隐忍,更懂这个世界的复杂跟拉锯,生活是撕裂的。
必须是撕裂的。
那种撕裂感会把一个人打败,把你整个人颠覆起来,让你在缝隙里面喘气呼吸,然后拉扯。
你意志力内核足够强大的时候,就能拉锯过来,把绳子拽到自己这一边,你拔河就赢了,你稳不住的时候,时常动荡踉跄,就会很累很辛苦,难以立足而瘫倒在地。
被一把扯到地上去,像是风筝从空中坠落,一切都像是不值钱的败落。
很多东西,扶桑也说不出来,内心的体会总是难以表述,峰会千转多少风雨,才能慢吞吞地思忖着开口,“你在走一段路,大家都在走,其实是同一条路,因为这都是一条坚持长期主义的路。”
“眼光要拉很长,方向要看很远,苦难会让我们钝化,不休的舞会会让人麻痹,但是我很高兴你今天的状态,你很优秀地在心里辩论,你不是无知无觉的,很多人或许已经没有意识思辨了,我觉得你思想很高,站位很高。”
“所以不比纠结于当下,你也许有很多不满意,很多摩擦的不适应这个大环境,你的工作模式思路,甚至是”扶桑咬着那两个字,“政党”
这个东西,现在很敏感,讲出来都是心惊肉跳的,就连烛光都显得不安稳起来,但是扶桑很敢讲,“对错不是我们能看的很清楚的,可能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们才能跳出来看很清楚,没有一直对的事情,也没有一直对的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当下,正确地遵从自己的心。”
你要去做事情,就去做,你无论在重庆还是在哪里,就坚持做下去,坚持你的观点立场,坚持你的思路,你要是觉得实在是做不下去,开展不下去,现有的体制制约了你,那就换,换不了自己的内心,但是我可以换人生的路。
谁说过人生一定要走对的路呢
谁要求人生要百分百正确呢
从出生就充满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哪个可以,哪个不可以,但是只是引路,却不能套路。
要不然为什么大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