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师傅躺在密不透气的屋子里面,不知是明晚还是今晚了,熬不过去了。
等着晚上大概就给人抬出去了,新来的医生是留学回来的洋医生,从协和医院调遣来的,提出来要火葬,不能土葬。
就因为这个,在外面给人围攻了,活着的人忌讳死,死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安葬大事儿,火葬成一把土,下辈子不得投胎转世。
伍德费劲口舌解释,这病真的传染,他不仅要火葬,还要解剖,总共要解剖才能看看到底是鼠疫的哪一种,才好对症下药。
刚开口商量一下,人家属就打来了,抄着家伙直接动手,扶桑也看不到别人,拉着其中一个打人的,“知道荣师傅吗花白头发,有些胖。”
人抬着棍子往下招呼呢,哪儿有功夫,扭头扔给她一句,“不认识。”
扶桑累死了,她这一截路是走来的,府里交代了,不能送地头上,怕过人。
这些人她瞧着也不是病人,要走,眼尖看见白大褂一角儿,接着一个鼻青脸肿的人头从缝隙里面出来,扶桑一下就乐了,这给人打成猪头了。
她蹲下来,“你认识荣师傅吗”
伍德就疼死了,他解释不清楚,但是还得解释,“去后面叫人。”
扶桑看看自己拿的东西,她走路都费劲,“你认识荣师傅吗里面从山西来的,宋府的账房大先生”
“我知道他,哎呦,你快去喊人”
扶桑便把东西小跑着堆在了墙角,一溜跑进去,人家闹事的也不敢进去,她拉着面罩就进去了。
果真往里面去有守门的,她喊了人来,闹事儿一下散开了,几个官兵的也一脸晦气,谁愿意待在这里,不定什么时候就感染了,前面都死了好几个看守的了。
这边缺人伺候,没有人愿意来,熬药都得从兵营里面抽人来的,“伍大夫,我昨儿就说不能烧,您胆子还真大,愣是夜里拉着去烧了,这给人看见了,可不得一顿打,死者为大啊”
“您说就我们哥个几个在这里耗着,到底能干什么呢,连个烧热水的都没有,这些人早晚也得熬死,不如体体面面地让人去了,阎王爷面前也能认出个模样来。”
总不能一堆土在阎王爷面前,这黑白无常想领着人去投胎都对不上脸了,他们就是这样想的,人人也都是一个想法。
很多时候的无力,不是专业上的无力,是思想上的无力,伍德不吭气儿,领着扶桑往里面走,先给她吃药,扶桑知道这里不给轻易进去,“我能干活,烧水熬药都行,您这里人手缺,我也能给您跑跑腿儿。”
“只一件事儿,您带着我去找我师傅,我师兄弟几个里面,师傅最疼我,教我也最用心,就是熬不住了,我不能让他一个人走,他床前我得给他当孝子。”
伍德竟然一口答应了,他来也是备受争议,一些思路也不能给人接受,正好焦头烂额的时候。
他拿着本子还得观察药效情况,还得熬药,最起码他没世界一直熬药,“你给我熬药。”
扶桑痛快答应,自己拉起来面巾,往里面去了,越里面去越安静,人声都没有一个,这个病发的快,两三天就能致死,脚趾头皮肤乌黑,高热不退,呼吸衰竭。
扶桑走最里面一个小屋子,正好晌午,阳光移步入室,直到荣师傅脸前。
他已经昏昏沉沉,后事在心里两天时间过了千万遍,却传不出去了,他攒了一些秘不外宣的好东西,还有袖里藏金的绝技,如今都传不下去了。
扶桑跪扑在塌前,拉着荣师傅的手,她不怕脏,“师傅”
荣师傅以为要前往西方极乐了,耳边一声声师傅,却听屋子周边有动静,霍然睁眼。
竟是扶桑
一阵心酸,恨道,“你来干什么干什么啊”
“我一个就够了,还得搭上你一个”荣师傅心里这个滋味啊,冰雪天入了暖棚子,雪化了留不住,觉得暖了,但是又觉得可惜。
扶桑这人头铁,她麻溜地在屋子里转悠,没找到炉子,从行礼里面拿出来一个小泥炉子,一把小铜壶,这是小荣的家当,找水呢她。
“我愿意来,您甭说我,我心里乐意。”大辫子在后面甩来甩去,觉得不方便她直接盘起来了。
荣师傅要起身起不来,只能撑着胳膊肘儿,一口一口的有出气无进气了,他胸口闷得慌。
扶桑也不去扶,荣师傅才知道她主意大的很,“你从小就有主见,平时闷不吭声的,面上跟别人嘻嘻哈哈商量事儿,其实你心里早就有谱儿,你快走,我都多大年纪了,孩子,你还小啊”
扶桑就跟耳聋了一样,她拿出来吃的,得先弄吃的,喝点粥多好,放了米进去盖好烧火,她干不好这事儿,不大会生火,“您这会儿说话不算,真格儿说,您就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我来的时候可遇见这伍医生了,人家什么都懂,咱们就给人好好治,别老为难人家不配合。”
又去翻她地上那一堆东西,里面有丸药,“今儿先吃我配的药,这都是补养身体的,我也不懂药性,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