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舒充和便沿着南城根儿,又过了西便门,入了营房领东西,他们的东西都是旗里面发下来的,旗里面下面再有营房里面的牛录领回来,牛录再派发下去。
按照祁人的规矩,旗里都有祁主,祁主下面牛录章京们各有兵丁辖区,下面的人都得靠着他们,因为他们掌管名册,分发俸禄。
有不听管辖的,便是名册一勾,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是旗里的人了,还能上哪儿去认祖归宗呢,跟汉人家的族谱也差不多,只不过不发粮银罢了。
他这一支,从东北南迁之后去,便入了正蓝旗,分管的正是翁钮格氏,翁家大爷翁显达可是响当当的正四品,堂堂地红顶子,任职他们营房的牛录。
端午节按着规矩,先把过节费发下去,按着名册,低级兵丁一人银二两,超过二十岁的便是三两。
刚好舒充和一个月的饷银,他们节日有过节费,婚丧嫁娶连着红白喜事儿,还有帮衬银,就算是他收养了两个孩子,也按照添丁进口的喜事儿,把两个孩子的洗三银子也给补上了,共计二十两银子。
杂七杂八地一年头尾加起来,要家里的大奶奶姑奶奶,还有扶美都不用为了生计发愁,节下还能买一对儿红绒花戴着,日子过的倒也和美。
现如今多两个孩子,节省一点便是了,他站在城墙上,迎着初升的太阳,城门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杂着叫卖,“粽子拇指大的粽子来水晶粽子来”
手巧的老妇人挎着篮子,藤编的上面挂着五彩丝线的小粽子,红绳儿红布做的小老虎,粽叶包的指甲盖大小的粽子,用红绳连成串儿,里面裹着雄黄,都是应节的手工活。
在日头下面,这个城门是这样的热闹,这样的有人气儿,这里的人充满对生活的希望和未来的寄托。
舒充和爱过这样的日子,他日复一日地守在这里,看着,望着
在被包揽的一辈子里,他的脾气温和而近乎温顺,体面地活着,没有欺负人的事儿发生过,也没有对着人恶声恶气过,也没有人欺负过他。
他觉得,这个世界,合该就应该是这样儿的,大家相安无事地活着,现如今洋人跟朝廷,一样地相安无事。
大奶奶早起,先给孩子们涂雄黄酒,耳朵鼻孔都点过。扶桑拉着扶美出去,看门上舒充和画的朱砂判儿,左门是钟馗,右边是孙天师,辟邪避瘟。
院子里姑奶奶喊了叫卖的进来挑绒花,“这朵好,铜丝扭成攒花式样的”
戴上对着镜子照着,手轻轻地扶着,脸庞带着朝气的莹润,这样的颜色趁着她,才发觉她还是个没出嫁的大姑娘,给扶然脖子上挂一个葫芦,又蹲下来给扶美衣襟上挂缯子,“我们扶美可真漂亮”
由衷地赞叹,可惜扶美听不见,她顺着那一撮五彩线,跑去给大奶奶看,不会说话,她不懂得发音。
扶桑左右看一眼,觉得门口的画真好,她适合去门口站着,刚要转身,就听姑奶奶喊她,“你戴这个”
扶桑看了一眼,是个葫芦,她不懂这是什么习俗,由着姑奶奶挂好,她笑了笑,“姑奶奶,您今儿这一身真漂亮。”
“就你嘴甜,嘴甜也不好使。”姑奶奶给她理了理长衫的下摆,牵起来她的手,“走吧”
大奶奶影影绰绰地坐在窗前,欲言又止而沉默,扶桑看她一只手抬高穿梭,蓝色的线细细地,像是蜘蛛吐出来长长地丝。
“奶奶,扶桑怎么戴葫芦,姑奶奶说男孩儿才戴葫芦,女孩儿戴缯子”扶然趴在案桌上写名儿,他认识的字儿,加上缺胳膊少腿儿的攒一攒,大概能有一簸萁,四肢俱全的可能只有舒扶然三个字儿了。
大奶奶是个极好脾气的人,因为自己的女儿,她斋戒信佛,初一十五茹素持斋,佛诞典礼进香,家里请菩萨回来供奉,虔诚而卑微。
“大哥儿,你最年长,以后千万要记得多照应一下他们。扶桑”大奶奶把线头咬断,“扶桑她,从今以后是个男孩儿,你记住了”
扶然点点头,背着书包,“奶奶,我知道了,姑奶奶跟爸爸说话我都听见了,家里银钱不够,我最大,供着我去念书,姑奶奶是领着她给人做工当学徒去了。”
大奶奶叹口气,姑奶奶的心思,太要强。
“妈,我一定好好念书,不给您跟爸爸丢脸,等我识字儿了,去当差,给咱们一家子找饭辙”
其实要论读书,扶桑最好,她聪敏机灵,学什么都快,大爷想都送去私塾念书。
扶然想到这里,心里也别苗头,较劲儿,不能比扶桑差
他还不明白大奶奶为什么叹气,不明白大奶奶对他一个孩子,想说的那些沉重而又说不出口的话。
就这样,在端午节,扶桑被姑奶奶领着,去给旗里翁佐领家里送礼,给她讨了个差事。
他们旗里的一应人等,本就听佐领差使,祁主的权利极大,无论多大的官,拜三品还是一品的大员,祁主若是有事情吩咐,没有一个推托的。
姑奶奶落落大方,跟翁太太说话,“前些日子,听说在天津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