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
他和林兴贤一起站在门边,侧着身体,伸着脖子看戎所内人来人往,车马如流,林兴贤一时没有回答,关统犹犹豫豫地说,“不是我不信昌江城能保住这几天你对我说了那么多,我再不懂也该懂一些了。”
林兴贤低声问“那你还怕些什么呢”
关统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兴贤兄弟,我也不瞒你说,我确实是怕。杀文智渊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怕,无非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就是连累了妻女,不过她们那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死了也不会怨我。你说那位大人是什么指挥使,是个厉害得要命的官,我记得他和小封大人救了我们这么多人,本来也是不该怕的无论是我,是你,还是昌江城的百姓,对他们都是不该忘恩负义,不该怕的。”
虽然关统这话说得语无伦次,林兴贤虽然也沉默,却知道他在说什么,也知道他接下来将要说什么。
“可是兴贤兄弟,这段日子我简直把一辈子的官都见完了,过去我只知道昌江县和昌江城,现在我知道了浔阳道,上江府,下江府,知道这些地方都归在东南省里,东南省又不过是我们大正朝的一个角落,这样一层套着一层,一层关系着一层”关统说,“大人他们县衙里的那位大人,他救我们,救昌江城,救了一次又救一次”
他喃喃道“原本我们这些人,原本我们这座城是在这一层又一层的最底下,不出头,没人放在眼里,可是因为我们该死却没有死,被大人救了,所以这一层又一层就动起来了。一动它们就停不下来了,好像你把手伸进水缸,用力搅起来一个漩涡那样。”
他惶惑地看着林兴贤,问道“会不会天下大乱,就是从我们昌江城开始的”
即使从未读过书,没有受过“圣人教诲”,当被一件又一件事实拍到眼前,这名曾以胆色自豪的猎户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超脱人间的宏大、沉重、残酷和人力无法扭转的事物存在,它不是“天”,不是“皇帝”也不是“仙神”,这些正朝普通百姓脑中已经是无比伟大的东西,在那样事物的面前都被对比无比得苍白和虚假。
它是“历史”。
他站在它的洪流边缘,意识到自己即将走进去,并为此战栗。
林兴贤脸色一白,一扯关统,低声骂道“哪里来的天下大乱,你莫要胡思乱想,要是被人听到,小心你先被打成反贼如今天子圣明,四海升平,就算东南乱了,上下两府也反了,就算我们昌江城没有被两位大人搭救,这天下也不会乱的”
看关统眼神好像被他骂得清明了一些,他又道“等过了这波劫难,昌江城的日子又可以回去了,上次大人就给你赏了宅子和钱粮,这次回去也肯定不会少了你的赏赐,就算以后不再用你了,你靠这些也已经是个富家翁了,谁看了不羡慕你不去想这些好的,想什么天下大乱”
“哎,哎,是我糊涂了”关统面露惭愧之色,连声说,“我就是,哎,是我多想了”
“再说,你看这卫所里的正军兵强马壮,千总大人手令一调就是五百人,”林兴贤又说,“下江府守备不知我们已经将事况上报,他以为自己只要对付昌江一座小城,最多能调多少人来一定是朝廷大胜”
关统想了想,也想不到有什么能让朝廷输掉这一站的道理,也点了点头。
昌江城县衙内,陆定渊对封深说“朝廷此战必胜。”
他语气平淡,“朝廷大胜,东南就可以开始乱起来了。”
虽然那被封深带来,不止一次改变过一个世界的力量仍在孕育,还未见雏形,却已经有人为它准备在这个世界盛大登场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