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而作,日入而息,少吃多睡,慢熬度日。在昌江城外的大片稻田收获,秋粮上市之前,他们会有至少十天左右的粮食缺口。
这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危机,但在那少数人看来,并不算紧迫。至少林兴贤等人是丝毫不担心从城中大户人家及山匪手中榨不出足够的粮食的,反倒不如远未到来的秋征让他们感到忧虑。
去岁有灾,昌江县被加了一重税,今年除了天灾还将有人祸,虽然现在还没有打起来,但如大人所说,不过是两边都在等着秋收罢了,秋粮入库,就要发兵,彼时一到,昌江不仅要纳粮上税,还要出丁,这样还不是要命的,要命的是不知道粮和人最终会落到哪一边手中。
虽然有这样的焦虑,林兴贤带人巡视全城,看到城墙修筑的进度,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座现在仍是微不足道的小县城基本仍维持着它过往的步调,连士绅人家为如何将家主赎回的商议、争论、吵嚷、扭打,也是一日一步,展现出令人叹服的耐心。
真正感觉到了生活在起变化的,目前只有那些被封深选入乡兵伍中的少年们。
陆定渊对封深说能被选中是这些少年的福气,不会有谁不知好歹,事实也确实如此。无论如何饥饿贫穷,从古至今少年人都是最爱做梦的,穷乡僻壤养不出钟灵毓秀的人才,对于这些用平平无奇形容都有些过誉的愚钝少年的家人们来说,小封大人是一个从九天之上走下,他们连梦都不敢梦见的人物,受到他的庇护已经是祖宗保佑,遑论被收入他的手下,得到他的教导
所以他们大都是急急忙忙地回家收拾了两三件衣裳打成包袱,再塞两口吃的,就将孩子们送去了城北土地庙旁的“军营”,拿着小封大人额外给的红包,就欢天喜地地回家去了。
这一百多名少年年岁不等,出门前也模模糊糊地从他人口中听过一些当兵的苦楚,不过昌江城又没有什么正经的官长和“老兵”,他们这些生嫩得像刚被摘下的瓜似的“乡兵”就是第一批,大都是在城中那几条街巷混大的,谁都有几个交好的同伴,只要结成一团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所以虽然现在的营房不过是几间土房,屋上草顶也不太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作为通铺,这些少年坐在稻草上听了暂时作为教官来给他们训示的衙役一通严厉训话,入夜之后又急切兴奋地讨论到半夜,怀着对即将到来的明日的热切期待,挤挤挨挨地就陆续睡去。
中间除了一些起夜的动静,一夜好梦。
第二日清晨,熹微的晨光越过山岭落到茅屋顶上,屋中的少年还在梦中,直到“哗啦”一声好似房倒屋塌的巨响撞入耳中,才接二连三地跳将起来,一边大叫“房倒了房倒了”一边往外跑,本就摇摇欲坠的屋门被他们这般一挤,砰一声就砸在地上,几十双脚踏着它跑出去十好几步,蓬头垢面的少年才回过头来,发现其实没塌。
他们又慢慢地将头转过去,正对上校场中黑发的俊美少年,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们,脚下扔着一大堆木材,飞扬的尘埃在他脚边缓缓落定。
汗一下子从少年们的背后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