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网打尽(2 / 2)

,去将家小赎回”

陆定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无形无质,却压得那人讷讷不言。

他不用说话,只是眼神这样一扫,所有人都知趣地闭了嘴。陆定渊又看向最后那名士绅,说“总算听到了一句人话。”

堂下众人神色各异,“大人,您这是何意呀”谷员外困惑地问,“我们所说是有什么不对,冒犯了大人吗”

陆定渊坐在座位上,背靠着椅背,眉间又露出了那种索然之色。这种索然让他那堪比天人的容貌显出一种入骨的孤寂,既不被理解,也不想被人理解。

“今天坐在这里的换个别人,比如说,一个道台,”陆定渊慢慢地说,“冒犯不冒犯,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最多打几个板子罢了。可惜”

他将印掷到案上,那方方印就着力道在梨木桌面滑了一段,将积年油润的“昌江县正堂”印面迎向众人不解的目光。

“可惜,在这里的哪一个都不是。”陆定渊仍是不紧不慢地说,目光疏然抬起,语调顷刻变得森寒,“锦衣卫在此办差,妨碍者以同犯论”

“锦衣卫”三字不啻平地风雷,堂下众人先是懵然,然后便是骇然,满堂大哗中,外面扑进来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七手八脚制住堂中众家主族长,用新搓的麻绳七绕八绕捆住,在他们的叫骂声中一个个提将起来。

锦衣卫的名头足够可怕,这些昌江城中的豪绅大族骂也只敢叱骂粗暴无礼的衙役,面向陆定渊时只敢哀哀告饶。他们确实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虽然万万没想到这小小的昌江城竟会有御前行走大驾光临,但不知之罪何至于此乡野愚民多有怠慢,只求大人给众人一个机会,他们一定悔罪自新,不敢再犯

陆定渊连眉梢都不曾一动,他以不掩饰的厌弃看向那些主动送到面前的蠢物,并不再想同他们说话。

但想不明白他们怎么就犯了这位上官忌讳的不只是豪绅自己。

至少对那些正制住这群人,埋伏前被林兴贤耳提面命过的衙役而言,虽然他们也谈不上喜欢这些昌江城中的人物倭寇来袭时,这些豪绅跑得比文县令还快;等他们被山中贼人杀的杀,抢的抢,狼狈万分逃回来,迎战倭寇需要他们出力,又大多推脱;众衙役在林捕头带领下同倭寇殊死搏斗,死伤了好几个兄弟,也不见这些豪民送点财物来抚恤。

但这些似乎都不是大错至少在他们这些本地出身的人眼中算不上大错,昌江城中至少一半人与这几家几族有这样那样的关联,锦衣卫大人办事,若是不让他们襄助,难,难道真的还要托付给他们这些贱籍之人吗哎呀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呢

陆定渊被这些林兴贤不知怎么教出来的衙役看得有几分无言,重新看向那些吵嚷不休的家伙才觉得气又顺了回来。

他的表情终于变了。

虽然他是这般的容貌,但当他暂时抛弃那对人世彻骨的厌倦,再次露出那曾令百官战栗的属于锦衣卫指挥使陆定渊的面孔时,一切皮相的繁华靡丽都退去,当场之人见到的,便是那个在朝野暗影中流传的被称之为“官屠”的噩梦。

“罪不至此”陆定渊轻声地,但让人不由自主格格打战地说“尔等身为乡吏,上受皇恩,下食于民,田连阡陌,仆役成群,不思安土息民,反而避难趋易,畏贼如死,举家弃城而逃。连文智渊都要伏法受诛,你们连个官身都无,还要来挡我的路”

其实没有几个人能听完这番话,因为昌江城的乡绅确实没有什么见识,一半的人在听到“连文智渊都要伏法受诛”时就昏了过去,余下众人都抖成了鹌鹑,被脸色同样变得苍白的众衙役又推又抬地全都弄了回去。

陆定渊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慢抬起手,盖住了自己的脸,再放下时,眼角看见袁师爷正手脚并用向侧门爬去。

陆定渊的身边已空无一人。

他原位坐了片刻,慢慢站起来,向堂前走去。秋阳照得堂前一片白亮堂皇,蒸腾着依旧勃勃的热意,他站在檐影与秋光的分界前,又出神了一会儿。身上的寒意久久不去,他刚想迈步前行,突然一阵晕眩袭来,他脚下踉跄。

然后被一个散发着草木清气的怀抱牢牢接住。

“你该休息了。”封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