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辨认许久,才从那过于低柔的声音中,辨出这八个字。
这是个重情义的姑娘。
他在心中这样定论。
她的形象实在太过狼狈,腿上的裙子尽皆湿透,又因踝上有伤而难以站立,她扶着他递过来的树枝摇摇欲坠,窘得脸蛋红如霞彩。幸好面上还遮着幕簿,令她心中稍稍得到几丝宽慰。
“姑娘,姑娘”不远处的树后,有婆子找了上来。
薛晟没有多作停留。姑娘再回身过来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不过是一次极短暂的碰面。
不过是极偶然的一次出手相助。
那时的薛晟并未从这短短的一面之缘里,参透他的婚姻中已埋下一个巨大的、不可回转的隐患。
他被喊入禅房中拜见陆夫人,毫不意外地被告知"今日陆女姑娘身体不适"。
于是两家约定,三日后进行第二回相看。
三日时间,对寻常人来说是短短三次日月更替,对薛晟和陆婉羚来说,却足以被改写一生的命运轨迹。
陆婉羚忍不住,羞答答的向闺中密友说起了自己的小秘密。
“他真高大,模样俊美极了,我原以为我表哥已是容貌极出众的男子,我没想到他、他几乎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更好看,比我更好看。人品也是极好的,古道热肠,正直善良只可惜我当时太狼狈了,不敢多跟他说半个字,更不敢叫他知道我是谁。但我猜,他多半也知道的吧,当日在寺里的女孩子,除了我又有谁呢”
“娇儿,我我好欢喜。我根本不在乎,嫁他是为了冲喜还是什么,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陆婉羚沉浸在自己悸动澎湃的喜悦中,没能及时发觉好友目中一闪而过的惊疑。
林娇如何也想不到,竟是陆婉铃夺走了这门人人艳羡的好亲事。她母亲林太太花了多少银子,求了多少人才能够被引荐给安阳侯府人,才能将她的画像送进诚睿伯府,如今,她连入选相看的资格都没有,陆婉羚却被薛老太太亲自请去相看。
陆婉羚哪里比她更好
论样貌,陆婉羚不过是中人之姿,平时两人一同出席宴会,人们的目光总是聚焦在自己身上,什么时候轮到过陆婉羚
更可气的是那枚手帕,那帕子不过是自己随手练习绣出来的,被她随意拿去送给陆婉羚,如何就偏偏为了那帕子,令陆婉羚与薛晟有了相处的机会
“哥哥,您收到的消息到底准不准薛晟怎么还没出来”
琼玉楼楼上厢房里,林娇焦急地等待着。
林俊与人打听到,今日薛晟出门会经过此地,她早早守在靠窗的位置上,只为远远瞧一眼陆婉羚口中那个“最好看的人”。
“来了来了,瞧见没有前头黑色马上的。”
几名护从骑马拥簇着一人,匆匆由不远处的街角疾驰而过。
“他在翰林院参与编书,每天这时候准时下值,你若是没瞧清楚,明儿咱们换个更好的位置。”林俊自顾说着,没注意到自家那个心急的妹子自打那人经过后就再也没发出任何声来。
他奇怪地扭头看去,见林娇手里攥着帕子,立在一旁对着那个旱就远去的影子发呆。他摊开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傻了听见我说话没有”
林娇瞭他一眼,还是不吭声。
方才林俊还没出言,她就已经把人认出来了。
他像熙熙襄攘的人群中,偶然划过的最璀璨的一颗星子,通身带着与众有别的清冷贵气,不需任何人提醒引荐,她知道那就是薛晟。
怪不得陆婉羚窃喜成那般。怪不得那些铩羽而归的女孩子们难过得捶胸顿足。
她想拥有那颗星,为什么不能是她做他的新娘为什么不能
“哥哥,我想嫁给他,有没有办法让我嫁给他”
林俊摇摇头头,劝她别想了,“陆景阳跟我说,两家下回再见,就要相互换庚帖了。我瞧两家的婚事已经人力不离十,姓薛的有什么好依着哥哥瞧,他还回不上你呢。"
依鲁哥哥哥嘴,心还配不上你吃。
林娇听不进去,她揣着满腹心事下了楼,迎面正遇上她最厌恶的闻子冉。
“这不是林三妹妹吗今儿怎么有闲暇陪你哥哥喝茶来了”男人一身浓郁的脂粉味,不知从哪个青楼里刚醒过来。
林娇不理他,挽着巧月的手只顾朝外走。
林娇坐进轿子里,厌恶地堵住自己的耳朵。
如果陆婉羚和这个讨厌的闻子冉能一块儿消失就好了。
要是他们能一块儿
想到此,林娇陡然怔住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生出,竟再也挥不开去。
她回到林家,径直冲进了林俊的书房。
上回她在兄长书房的抽屉里翻出几只瓶子,当时林俊喝醉了酒,问她可知道这是什么要命的好东西,警告她这不是黄花闺女该碰的,转头就拿来胡乱喂给书房伺候的婢女吃
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