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醒后,一直一脸平静,一言不发的女孩,这一瞬面容上难得露出几丝鲜活的表情。
男人笑了声,慢条斯理地收起丝帕、腕枕,两条长腿交叠,闲适地坐在椅子里,“怎么,被我说中了吗”
他手指搭在身后的靠背上,对顾倾的沉默不以为意,指头蜷曲,在黄花梨木上轻轻敲扣,“你很熟悉药理。再让我猜猜,你这个身份,应该没什么机会接触懂得药理的人,光凭书上看来的,应该也不敢随意用在自己身上吧你家中从前有懂得岐黄之术的人”
顾倾垂下眼睛,由于头晕和气息不稳,她只能靠坐在床内,根本无法起身,默了许久,她淡淡的岔开话题“是先生救了我吗”
男人托腮道“也不算,不过受人所托罢了。起初并不想来,不过听说病人是你,觉得有趣,便过来凑个热闹。”
他凑近些,神秘兮兮地对顾倾眨眼,“薛子穆对你很不错啊。上回他找我来给一个婢女疗伤,我就觉着不对劲了。”
顾倾别过头,不自在地咳了声,“先生说笑了。”
“谁说的我再认真不过。”他放低声音,指头比在唇间,“你放心,绮蛇香的事我没与薛子穆说。”
顾倾蹙了蹙眉,澄澈的眼眸里含着一片荫翳,“先生说什么,奴婢实在听不懂。”
男人笑道“你不承认,我也不强求。薛子穆这些年当惯了苦行僧,我瞧见他那副死人脸也实在倒胃口。现在很好啊,他总算活得像个人了。”
顾倾嘴唇嚅了嚅,终究没有吭声。
她不知对方来路底细,说谎或者示弱,未见得起效。在情况不明朗的时候,还不如装傻到底。
“姑娘醒了”余嬷嬷的声音从次间传来,男人闻声拉开椅子,站直了身。
余嬷嬷含笑道“今儿多亏了郑大夫,姑娘感觉如何,可还难受的厉害”
顾倾摇摇头,听那郑大夫道“虽清了肠胃,余毒未见得全消,我开的解毒方子需一日两回用着,用上日,我会再来替顾姑娘把个脉瞧瞧。”
回身瞥了眼顾倾,又道“姑娘这两日安心休养,头晕呕吐的症状兴许还会有,暂不建议挪动地方。”
背着余嬷嬷,他朝她挤了挤眼睛,转回头去,又是一副朗月清风的贵公子模样,斯文地道“余下的事,就劳烦嬷嬷了。”
余嬷嬷笑着送他出去,说了不少感谢的话。
顾倾倚在帐子里,脑子昏沉沉的,耳畔听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说话声,她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凤隐阁的。
姓郑的男人说,林氏请来的郎中没有来那他又是怎么及时出现在薛家救下她的呢
余嬷嬷会出现,应当是薛晟提前拜托过。
而薛晟之所以会提前设计好一切,就说明,他不仅知道自己偷用避子药的事,也知道林氏所有的打算
头实在太痛,她握拳垂了垂额角,有些懊恼起来。
她用的计实在不算高明,以她的身份和实力,也实在难以做到更完美无缺的算计。
林氏性格暴躁,暴躁的人往往更容易出错,更容易被人拿住弱点。而薛晟这种性情坚韧又有城府,有权利有头脑的人,才真正不易对付。眼前她能凭靠的,不过是对方的一点点怜惜,是上位者对底下人难得的一丝悲悯和不屑于针对。
郑大夫的出现,更令她心里绷紧了弦。她的时间不多了,林氏不会容许她一直无子。薛晟也未见得会一直纵容。
她需要快一点,更快一点将林氏推进深渊。
余嬷嬷送了人回来,见顾倾苍白着脸躺在枕上,她手持热汤走近,坐在适才男人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孩子,肚子里都吐空了,喝点汤水垫垫吧”
顾倾侧过脸来,不知为何,每每见着余嬷嬷饱含心疼和温柔的眼睛,就没来由的觉得酸楚。
“嬷嬷怎么会来”声音还有些嘶哑,喉咙里麻麻的,灼烫感淡了点,但仍有些不适。
余嬷嬷舀了一匙温汤送到她唇边,“清早爷就命雁歌来寻我,要我出面,赶在奶奶从上院回来前把你接到凤隐阁。”
顾倾抿抿唇,心底的猜测被证实,薛晟果然什么都知晓。
勉强用了半小碗汤,余嬷嬷用巾帕替她抹拭嘴角,“傻孩子,你有难处为何不与爷直言”
顾倾眨了眨眼,垂下纤长的睫毛,浅浅叹了声,“嬷嬷”
余嬷嬷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柔声道“五爷是我从小看大的,他瞧着严肃阴沉,实则是再好说话不过的人。他心软,总是替人着想,为此也吃过不少暗亏。”
“你们俩难得有这样的缘分,名分不名分的,我倒觉着都无碍。五爷心里头有你,你自己的感受,应当是最分明的。”余嬷嬷脸上露出慈爱的温笑,提起薛晟,她总是莫名的心疼和骄傲着,“我虽不知道今天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般,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孩子,你记着嬷嬷一句话,枕边人是最亲近的人,有什么话,敞开了说,比一个人扛着人好。”
“你还这样年轻,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