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你母亲缠绵病榻这许多年总不见痊愈,你忍心她一直为你悬心”
十五月圆,勉强算得吉日。
从福宁堂出来时,那月儿已高悬天际,幽幽散发清辉。
踏着霜色月光,他信步跨出院落。不远处,林氏身边伴着忍冬,遥遥相望,显是正在等他。
夫妻之间离心,闹得长辈们不宁,薛晟心中固然有愧,可每每面对林氏,总是做不到与她坦然相处。
他曾想过,自己大抵这辈子便是这样度过了。他误了林氏一生幸福,便也拿自己一生快乐偿还,有拖不欠。
“爷。”林氏上前,将手里拢着的兔毛绣月桂纹罩子套着的手炉递上来,“冬日寒凉,爷暖暖手。”
今晚在福宁堂,林氏异常沉默。此时她端着得体的笑,主动温存地示好,与平日暴躁跋扈的样子大相径庭,他知道她为这段婚姻已经付出了许多努力,婉转下来高傲的性子,软言向他求和。
“不必。”他说。
迈开步子,自顾朝前走。
林氏快步追上他,在距他半步之遥处鼓起勇气挽住他的手臂。
薛晟回过头来,他没有甩脱她,看过来的目光凉而淡,明显昭示着不悦。
她仰头望见他森冷的眉目,只觉遍体生寒。
她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为什么如此被他厌恶
灯影摇曳,枝叶荒芜,昏暗僻静的甬道上,林氏屏住呼吸,舍下脸面细声哀求,“五爷,往日便算都是妾身的不是,您一走五年,如此冷落,便有气也该消了吧”
薛晟抿了抿唇,右掌轻轻抚来,扣住她挽在自己左臂上的手。
林氏眸光熠动,那一瞬眼底升起浓浓的期待来。
期待他软言说句好话,从此怨怼隔阂全消。期待他耐心说出如此冷漠相对的缘由,哪怕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也好。
他一语未发,右掌握紧,生生拨开她的指头。
失去他左臂有力的依靠,她的身形不受控地晃了晃。
这一刻,林氏再次尝到舌根泛起的那抹复杂滋味。
苦的,咸的,酸涩不已。那滋味,叫做失望。
失望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薛晟没有离开。
二门已然落钥,又有祖母亲自托付,无论如何,这个体面,他会给。
夫妇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半夏瑟缩地站在一角,在林氏足尖踏进视线时,薛晟注意到她明显地抖了抖,走上来替林氏解披风的手几乎是哆嗦着,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披风顺利地解下来。
薛晟回身向林氏点点头,示意她不必理会自己,长腿迈开,推门拨开珠帘跨去了西边稍间。
前几次应付长辈们苦劝,他便是歇在那里。西边暖阁连炉火都没有生,他并不计较。
林氏在帘前怔立了好一会儿。
她已经走投无路,即便老太太、大夫人,每一个人都在帮她哄着他。可她知道,这一生,她都换不来他一句温言。
恋慕而不得,太痛苦了。
她渴望世间所有人,都能尝一尝这令她日日煎熬的痛。
对面棉帘一闪,薛晟知道,林氏走了。
他起身朝内去,跨进屏后,紧实的肩膊越衣而出。
屏后盆案之下的木桶中,冷水微结着冰碴儿,他自幼走的便是苦修养志的路子,不论冬夏,都是冷水涤尘。
便是凭着骨子里这股坚毅,他能熬过江州任上那些阴湿苦寒的岁月,能数年如一日的忍受身畔无人的凄清寂寥。
冷水泼洒在健硕有力的肌理上,皮肤轻轻战栗,细小的冰碴儿在手臂上、腰背上无声化成水珠顺着肌肉脉络滚进束腰的缎带。
隐约间似乎有股淡而干净的香气涌进来。
在浓重的沉香遮覆下依旧分明,依旧凛冽。
他站直身子,眉头微沉。
隔着云纱绣屏,顾倾能清楚看到对面骤然停住沐浴动作的男人的脊背。
薛晟默了片刻,周身沁着冰凉的水珠,抽起屏上挂着的衣裳裹住自己。
整理好仪容,他缓缓转过身来。
略带不耐烦的目光在掠见少女的一瞬微顿。
青色泛白的旧衣裙被茜色云锦替代,素来干净清淡的脸上少见地匀了妆。
土里土气的辫子束成云鬟,用镶了珍珠的簪子松松别在鬓边。
她本就是极美的,是干净纯澈毫无杂质的白璧之美。
如今妆扮一新,竟也有惑动人心艳色流光般的妩媚。
短暂的愕然过后,薛晟陡然恼怒起来。
近日竹雪馆的动向他虽没有格外关注,偶尔也有一两个声音传到他耳边。忍冬半夏从前见到他都还自如,如今单只觑见他半个影子,就慌忙逃得老远。
加上近来大夫人的温劝,老太太的责斥,林氏的软哄,还有今晚众人口中他的“好日子”,一瞬间,全部串联起来,推出了眼前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