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2 / 2)

销金帐 赫连菲菲 4012 字 2022-12-10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一世不沾云雨情

午后,天际飘着絮絮的雪,银白轻覆大地。苍翠瓦片结了厚重的冰霜。房檐下,一个蓑衣男子从车上卸下几筐土产,自角门处递给里头的人。

接东西的人回转身,尚未走进天井,就被四面涌来的人团团围住。

林氏坐在天井中间的椅上,慵懒地把玩着涂了朱红蔻丹的指甲。顾倾立在她身后,眉目低垂,手握绸伞,高擎着替她遮挡飘飞的雪絮。

下首站着四个粗壮的婆子,林氏平素嫌她们几个丑陋聒噪,不许她们入竹雪馆回话。调理不听话的下人,在外跑腿办事,便仰赖这些人。

适才截住的人被压跪在林氏面前,是个三十来岁的婆子,丈夫在林氏的陪嫁铺子里做总管。林氏出嫁五年,待这些管事娘子们多算客气和蔼,能替她挣银子的人,自然多赏几分脸面。

不想就是这点脸面,让他们大了胆子贪了心,自打林家放出她要替五爷荐人的消息,就不时有人凑上来,替某些婢子们说好话。话说得再如何隐晦,也难免寻得到根由。

“说吧,收了哪几个的礼”一个面有横肉的婆子上前,将土产里藏着的碎银翻了出来,“这些个奴才倒存了不少体己,在外头究竟是给奶奶做事,还是借着林家的产业丰自己的腰包”

跪地的婆子早吓得抖如筛糠,白着脸强挤出一抹笑,对着林氏道“奴婢跟黄家本就是旧识,这银子不是什么赃银,是黄家小哥前年欠我当家的酒钱”

林氏见她不老实,早没了耐心,挥了挥手,令道“拉下去,把外头那个一并拿了,柴房关一晚,好生招呼着,明儿牵到半夏跟前,叫她睁眼好生看看,这就是自不量力痴心妄想的下场”

这话是说半夏,何尝不是敲打顾倾。

婢子再如何忠心为主,服侍悉心,长着这样一张藏也藏不住的脸,不被忌惮是不可能的。

初冬的日头是惨淡的,那光晕穿不透层云,空气中总像蒙了一层迷离的雾气。

清早天还未亮透,半夏就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她熟悉的声音,喊出的却是痛楚的惨叫。

来不及洗脸梳头,披衣推门奔出来,就见眼前血糊糊的一片。

井边挂着个人,鼻青脸肿几乎分辨不出样貌。浑身都是刺目的伤和血。

眼泪瞬间冲出,半夏惊恐地奔上前,“哥哥”

对面檐下站着两个粗壮的婆子,忍冬顾倾胡萍都在,瑟瑟相互倚靠着,畏惧地望着眼前。

昨日捉拿到的管事娘子已经没了进气,奄奄一息倒在井边。

“半夏姑娘,你是奶奶身边的老人儿了,难道不知奶奶眼里不容沙”

半夏根本不知发生过什么,她在内院服侍主母,已经半年余没有见过哥哥。

“张妈,我奶奶因何重罚我哥哥”

婆子冷笑一声,掂着脚尖步到井边,手里握着的柴火棍使劲戳向男子流血的伤处。

男人发出声声惨叫,半夏听得心痛欲死。

“你哥哥私卖奶奶庄子上的收成,中饱私囊,私下与这管事娘子往来,做假账糊弄奶奶。更为了要你做五爷房里的小奶奶,到处送礼求情。他胆子这样大,做了这么多的糊涂事,仗的还不就是半夏姑娘你在主子跟前的体面这会子您也不必假装不知情,奶奶到底重情义,当人抓人拿赃都没舍得累及姑娘。”

半夏哭着摇头,“我要见奶奶,我没有”

婆子冷笑“这会子奶奶正伤着心,怕是一时片刻见不得。奶奶传了话出来,这事今儿就到这里,瞧在姑娘脸上给你哥哥黄大力留条贱命,再有下一回,姑娘自己思量”

婆子挥挥手,就有两个仆役上前,解开井上吊着的青年,将他拖了出去。

半夏哭着追上,被忍冬等人拥劝住。

夜里胡萍上值,忍冬和顾倾相约来半夏房前。

冬夜寒意沁骨,半夏抱膝坐在床上,虽披着棉被,仍然抖得厉害。

忍冬一见她憔悴惊惧的模样,就忍不住红了眼睛。

“半夏,我托人去瞧你哥哥了,你放心,已找郎中抓了药,他会好起来的。”

半夏呆怔的侧过脸来,清瘦的面庞色如白纸,“忍冬姐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不该在梦里,想过自己去伺候五爷我忘了,人做着梦,会说梦话的定是奶奶听着了,她听着了为什么,连做个梦也不可以啊早知如此,我我就”

她在说胡话,忍冬惊得不敢继续听,抬手掩住她的唇,哭着劝道“别说了半夏,别再说了。”

夜晚寒凉的风带走体温,顾倾立在庭院中,仰头望着天边浓重的层云。

今日发生的一切让她忆起数年之前,那个同样寒凉的夜。记得冰冷的罡风如刀,一刀一刀刮在面颊上的痛楚。记得那只素白纤细的手,攥住她手腕的力度。

林氏的敲打并没有令她恐惧退却。

她会沿着自己铺开的路,一步一步坚定的走下去。

谁也无法令她回头。